首先出现在莫莫息眼前的,还是他见过无数遍的大草原。青色的草原,翠绿得像是用水洗过的。
从北流向南的拜答剌河还在那里静静地流淌着,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际。
在这片熟悉的草原上,莫莫息看到了三条比拜答剌河还要宏伟的长流。他们相隔数十里,像河流一样蜿蜒而来,静寂中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等到近到一定距离时,莫莫息看得更清楚,觉得自己看错了。来的人身披着赤色的外套,他们如同无数的星星之火,聚在一起成了三条火龙,缓缓向这边而来。
由于离得比较近了,三支队伍之间的距离看上去变远了,时不时看到有红色点点,在三条火龙之间来回地奔跑,彷佛春天里草原上摇曳的野花。
蓝天白云,草原河流,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似乎它们从上千年就定格成这样。而这世上唯一在变的,是这三条火龙。
他们行动看上去很缓慢,但时时刻刻都在前进,没有什么东西能挡住他们坚定的脚步。
莫莫息骑着马,远远地看着这一切,莫名地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一种隔着很远就把你包裹的威压,让你的心底深处,生出一种无法抵抗的畏惧。
因为人多吗?不,那年跟着父亲给头人当向导,去向部落首领进贡。巧好遇到几大部落聚会,数千上万人,不比自己看到的少。
巨大的声势?不对啊。当年部落聚会,数千上万人汇在杭海岭下,喧闹的声音甚至盖住了高大的杭海岭。那也没有让自己如此畏惧。
明白了,是有序和寂静。莫莫息突然灵光一闪。
有序,从三条人流火龙出现到现在,太阳从左肩走到了右肩,可是这三支队伍之间的距离,却一直没有什么变化。
虽然由远到近,三支队伍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但不管如何变动,三支队伍之间的距离,都是一样的,肉眼很难看得出,这两支队伍之间的距离近些,另外两支队伍之间的距离远一些,彷佛三支队伍之间的距离,从一开始就固定住了一样。
莫莫息的眼力很好,他看得出,这三支队伍从一开始就是齐头并进,没有哪支走快了,另外一支又走慢了。
数千上万的骑兵,分成三支,互相之间相隔二十多里,却走得这么整齐有序。莫莫息知道,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
寂静,数千上万的骑兵,聚在一起,人叫马嘶,喧闹不已,声音早就远远地传了过来。可是这三支队伍,都快要走到跟前了,除了无法消散的哒哒的马蹄声,还是那样寂静,就跟旁边的拜答剌河一样。
莫莫息记得祖父跟自己说过,草原上最可怕的狼群是两种。一种是不动声色,悄无声息能潜行到你鼻子跟前。第二种是行动有序,训练有素的。
今天遇到的这支骑兵队伍,似乎跟这两种都挨得上。
又等了好一会,莫莫息听博济长空说,可能过去了一个小时。三支队伍终于来到跟前。
最左边的那支,在拜答剌河的另一边。
河水不深,可能只到普通人的大腿根部,所以对队伍之间的联络根本形成不了障碍。
最右边的在远处,跟莫莫息预估的一样,相隔二十里左右。与他们相遇的是中路军。
几名骑兵先过来,与博济长空交谈了几句,然后叫他们在等着,等后面的主力部队上来。
中路队伍大部队,继续他们的前进,此时,莫莫息听到了欢笑声,有人在喊道:“走了这么久,来唱首歌吧。”
很多人鼓噪道:“对,张录事官,来上一段!”
一位骑马在队伍中的人笑着答道:“好,我就唱上一曲,前些日子跟你们学的一首曲子。”
“祁连山雪莲花啊,我要把它带到草原去,让它和我,变成草原上的传说”
博济长空把那人唱的歌,翻译成鞑靼语,说给莫莫息听。
他默然一会说道:“我也想成为草原上的传说,就像我祖父以前传唱的那些传说。”
博济长空狠狠地拍了拍莫莫息的肩膀,自信地说道:“我们会的。”
等到太阳落到手肘时,宋军主力部队赶到。一眼看不到头的牛车、驮牛和骆驼队伍,无边无际的羊群,莫莫息生出一种感觉,所有鞑靼人在他们可汗的统领下,举族向某处迁移。
这种作战方式,与莫莫息此前在祖父嘴里听到的故事,相差甚远。但是聪慧的莫莫息意识到,这种作战方式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可以跟你耗到底,直到一方彻底失败为止。
莫莫息终于见到了博济长空嘴里一直在念叨的大宋天子,朱雀旗的旗主官家。
他个子很高大,骑在马鞍上很稳当,身子随着坐骑的步伐微微起伏着,显得非常轻松自然。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皮甲,披着一件红色外衫,左腰间配着两把长刀,马鞍右边还放在一把备用刀。一张弓背着他身后,两支箭壶挂在马鞍左右,被绑得结结实实的。
要不是博济长空和周围所有人那发自内心的崇敬,莫莫息还以为赵似只是一位普通的骑兵小头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