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作为前任和现任河北布政使,已经正式交接完毕。宗泽急着要走,回开封城向官家请罪,张叔夜拉住他,私下里聊几句。
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却是最早一批被官家在潜邸时征辟的幕僚。在世人眼里,他俩是资格最老的那批潜邸旧臣,从龙功勋。
“汝霖兄,官家的脾性你是知道的。他并没有怪你,只是河北重镇,他看得很重。”
宗泽沉声道:“嵇仲,你不必劝我。我知道这一次犯下大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想我也是巡视西北诸边,亲身经历过宋夏战事的人。多少也知些兵事,却想不到还是栽了跟头。”
“正如官家说得对,还是我等心中的傲慢。以为经历宋夏大战,如此疥癞之疾不在话下。却不想轻敌了,才酿成如此大祸。原本想减少些百姓的伤亡,不想三县陷落,受苦的百姓更多了。”
听着宗泽的叹息,张叔夜劝道:“汝霖兄,你是心怀百姓,更是想不到地方世家大户,竟然如此大胆,为了扰乱阻碍新政在河北的推行,居然与乱贼勾结,打开城门,弃万千百姓的死活不顾。”
宗泽已经四十岁了。这些年转任各地,饱受风霜,脸色黝黑,皮肤干涩粗糙,看上去比那些养尊处优的同龄大官人们,要年长许多。
他那双不大的眼睛里,透出精光:“没错!这次宗某深刻认识到,祸国殃民的,就是这群寄生虫!背公营私,不念百姓苍生,不忠社稷国家,窃公利以聚私利,夺民力以逞己欲。”
张叔夜听着宗泽愤然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某还以为汝霖兄受此重挫,会一蹶不振。想不到你果真如官家所言,是捶不扁、压不垮、顶天立地的铜筋铁骨。”
宗泽傲然道:“某历经的坎坷有许多,岂能轻易就倒下。河北宗某吃过大亏,下回再让某遇到,定不轻饶。官家有书信,有意让我去门下省。我不去,我还想做许多事。已经向官家陈情,请求去江淮郡或江东郡,那里世家林立,压榨百姓。想必对天启新政是多加阻扰,就让我去冲锋陷阵。”
“汝霖还有这份心气,张某也就放心了。”
“天子圣明,志向高远,心怀百姓,我等当然要殚精竭力,尽忠王事,为国为民。”
正说着,有属下在门口禀告:“启禀官人,有清河崔家、肥乡李家、清池张家、平原袁家合计十二家地方世家,联袂前来拜会新任郡守。”
张叔夜哈哈一笑,“汝霖兄,你都没有走,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想来看看张某的成色啊。”
“河北事乱,官家雷霆大怒,迅速调集了数万强军精兵。这么多兵马进剿敦舆山乱民逆贼,简直就是杀鸡用了莫干剑。这些老狐狸心里不安,所以急着要来摸摸底。”
宗泽沉吟地答道。
张叔夜澹澹地说道:“我偏就不让他们摸清底!告诉他们,本官现在事情繁忙,先是要遵照官家诏书,给三十万驻守河北的有功之士分田;其次,本官要把布政司搬到冀州信都去。一时顾不上接待他们。”
“搬官署?”
“是的。大名府太靠南了,离河北腹地和宋辽边境太远。驻在这里,完全是一副防守挨打的模样。汝霖兄,官家的志向,你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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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泽凝重地点点头。
“我原本是想直接搬到真定去。官家笑说,这容易引起友邦惊诧,叫我缓着来。所以我就想着先挪到冀州信都去。”
宗泽在脑子里想了想信都的位置,缓缓点了点头,“信都确实是河北腹地,搬去那里,固边、清地、治河,河北郡最当务之急的三项大事,都能顺利推动。不过不管搬去那里,各地的世家,都在那里。”
张叔夜眼睛闪着寒光,澹然地答道:“汝霖兄放心,这一点某一直都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