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似喃喃地说着,李芳和于化田都安静地听着。韩甲先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警惕地盯着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
“所以最好还是要统一思想。可是在此之前,必须要搞清楚新旧两党为何争得如此惨烈?此前朕一直没有想清楚,刚才与章公讨论刘安世,谈到傲慢这个词时,一下子都想通了。”
“我朝百年对文官优待,让这些文人儒生们养成了傲慢之心。没错,他们确实都心怀天下,忧国忧民,都是想改变这个国家的有志之士。但是傲慢蒙蔽了他们的心和眼,傲慢让他们以自己为中心,坚持自己所学的才是真理。”
“最关键的是,傲慢让他们固守陈见,不思变革,只见到眼皮底下的四书五经,见不得其它的任何东西。纳百川才能成海,固步自封,就是死水,会发臭的。”
说到这里,赵似下定了决心,“那就好好打掉他们的傲慢,让他们知道,这世上的真理,不拘于四书五经这么一点点!”
想到这里,赵似觉得脑海一片通明。
他抬起头,看到身边的开封城,大街小巷已经灯火通明。人流如织,欢声笑语。有丝弦歌声幽幽地从远处的楼阁里飘了出来。
“小雨湿黄昏。重午佳辰独掩门。巢燕引雏浑去尽,销魂殷勤,恰似当时枕上闻。”
歌声缠绵哀婉,这是一曲写端午的词,深婉含蓄,弥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寂寞。现时的文人,尤其是这开封城里文人墨客,醉生梦死,偏偏喜欢这种哀苦的词作。
“这是谁写的词?”
“官家,请稍等,小的去问问。”于化田连忙答道。
过了一会,于化田回来禀告道:“回官家的话,是李之仪李端叔的《南乡子端午》。”
“李之仪?”赵似觉得这名字很耳熟。
“官家,李之仪是大苏先生门人。元符元年,他监内香药库。后来御史石豫参劾他曾为大苏公幕僚,不可以任京官,于是被停职。大苏先生被召回京后,他被复职了。新制后,内香药库划归了内侍省,李之仪如何安置,小的还不得而知。”
那就是还没有安置呗。估计他这会跟老师大苏先生天天吟诗作对,没有心思做官了。
想起来了,李之仪就是做“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的那一位。
自己读这首词时,看过此词的创作故事。
据说李之仪在宋徽宗继位几年后,受元祐旧党牵连被贬到太平州。
祸不单行,先是女儿及儿子相继去世。接着,与他相濡以沫四十年的夫人胡淑修也撒手人寰。事业受到沉重打击,家人连遭不幸,李之仪跌落到了人生的谷底。
这时一位年轻貌美的奇女子出现了,就是当地绝色歌伎杨姝。两人一见钟情,相依为命。
一年秋天,李之仪携杨姝来到长江边,面对知冷知热的红颜知己,面对滚滚东逝奔流不息的江水,心中涌起万般柔情,便写下了这首《卜算子》。
现在换了自己做官家,他只要自己不作死,肯定不会再受牵连。那么还有机会写出这首流传千古的词来吗?
不能给后世留遗憾啊,自己给补上?
先记下,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发表吧。反正现在不行,自己连长江都没去过,写出来没人信啊。
赵似想通了大疑问,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已经有闲心投入到“文学创作”中。
李芳和于化田看到官家心情变好了,也跟着很高兴,三人还兴致勃勃逛了一趟袄庙附近的夜市,买了些小玩意和吃食,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宫。
刚到崇政殿,梁师成在殿门迎着赵似,禀告道:“官家,秘书省机要局送来紧急军报,是定边军送来的。”
赵似脸色变得严肃,快步向东偏殿里走去。
坐在书桌前,拿起军报,赵似一目十行,先看了大概,然后又重复细细看了一回。
放下军报,赵似站起身,背着手,缓缓走出偏殿门口,站在廊道上,看着西边。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夜色,看到了凉州。
看到赵似默然无语,梁师成轻声地说道:“枢密院那边问,要不要给定西军去一份军令?”
“不用了。定边军的军报,已经通报给定西军。现在那边的军情不明,我们不能胡乱下令,就看刘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