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极其凶横,其弟吕升卿也是。”官家喃喃地说道,像是想起什么往事。
赵似心中大喜,终于引入正题了。
推荐宗泽郭永,只是引子,更重要的是现在要挑动文臣们之间的争斗。
刘逵做事太磨叽,叫他弹劾邢恕,都半月了还没动静。
求人不如求己,你们不动,俺给你们添把火。
赵似像是从记忆中搜寻了一番,缓缓说道。
“六哥,俺在秘书省看过文档,记得这话好像是绍圣二年十一月,吕公入宫奏对时后,六哥对曾相说过。”
“是的。”
“俺还记得,曾相当时回了一句,‘陛下睿明洞见,实天下之福!’”
官家笑了笑,不置可否。
“六哥,吕公俺没见过,只是慕名已久。不知什么时候有机会见上一面,看看他到底凶横在哪里,居然让章相和曾相如此忌惮。”
吕惠卿可是同属变法一党,却差点把变法领袖王荆公斗下去的人物,窝里横、派内斗一顶一的高人。
俺就是要把他当成一条鲶鱼引进朝堂里,让你们这些温文尔雅的沙丁鱼们都动起来。
官家脸色一变,追问道:“十三哥,你为何说章相和曾相忌惮吕公。”
“六哥,俺看文档记录,绍圣二年二月,吕公乞求留在京师,六哥垂询诸相。章相不置可否。曾相、韩相(韩忠彦都说君子进退自如,吕公乞留是无耻之举。于是六哥就以诸相意见,下诏让吕公出镇大名府。”
“绍圣三年十一月,调任知延安府的吕公上疏,请求进京述职,向朝廷阐明鄜延路战况。六哥垂询诸相,都说不可。于是六哥就下诏让吕公不必回京,有事条陈即可。”
说到这里,赵似看了一眼脸色凝重的官家,继续说道:“可是秘书省里政事堂和枢密院的舍人记录明载,章相斥责吕公不知边事轻重缓急;李相(李清臣说吕公进京,有‘挹魁柄’之意,恐要取而代之;曾相说‘无虑,魁柄岂易挹邪’。”
“六哥,十三读书少。几位相公话里的‘挹魁柄’,到底是什么稀罕物件?这么怕吕公回来抢走?”
官家闻言大笑,指着赵似说道:“十三哥,叫你多读书,偏偏不听。挹是夺走的意思,魁柄代指的是朝政大权。”
“哦,六哥的意思是几位相公怕吕公回来夺权。真是想不明白,吕公也是变法派,出自王荆公门下,章相他们到底怕什么?”
官家听到这里,目光一凛,突然问道:“十三哥,当年吕惠卿叛出王荆公之事,你是怎么看的?”
戏肉来了!
赵似想了想,很坚定地答道:“六哥,俺觉得是好事。”
官家对他这种出人意料的话语早就习惯,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道:“哦,十三哥,把道理说给俺听听。”
“六哥,你知道俺府上管事是李公和于化田。李公稳重谨慎,于化田年轻气盛。两人共事多年,对俺也忠诚。偏偏一直都是面合心不合,暗地里互相拆台。其实这样,俺反倒放心。他俩要是一条心,联起手来还不得把俺糊弄得团团转。”
赵似看了看官家的脸色,继续说道:“六哥,俺反思了自己的过去,为何嚣张跋扈,肆意妄为。多半因为有六哥你的庇护,下面的人一味地奉承巴结,没人进谏或者劝阻。长而久之,就变得无比骄横自负。”
官家看着赵似,意味深长地说道:“十三哥,你这话里有话。”
“嘿嘿,六哥,那俺就明说了。俗话说,‘黄河清,圣人出’。这意味着世上圣人太少了,世上大多数人有优点,也缺点。俺看文档记载,从王荆公到章相,无不是一开始时,战战兢兢、勤勤勉勉,勇于任事、公忠体国。”
“可是一旦位极人臣,执掌那个魁柄后,就变得执拗自负,听不进半句劝谏良言。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些带有反对意见的话,都是对他们权威的挑衅。结果精力全花在争权夺利上,耽误正事不说,还让党争乱政。”
官家满脸惊讶,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任侠豁达、好武尚勇的十三哥居然说出这么有见地的话来。
“十三哥,这是你的所思所想?”
“是的,这就是俺这些日子,在秘书省里浏览文档,拜学父皇熙宁变法的所思所想。”
官家赞许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制衡,诸相各执一权,争而不伐,斗而不破。”
“争而不伐,斗而不破。那岂不是朝堂要陷入无休止的内斗之中。”官家皱着眉头问道。
“六哥,权柄尽在你手啊。”赵似提醒了一句。
官家恍然大悟,默然无语,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精彩。
“十三哥啊,娘娘说你大智如愚,颇有悟性,真是没有说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