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等人还请旨,从政务堂、讲武堂、木学堂及本草堂聘请一些学者兼任教授,培养本地人才,提升楚州四郡的学术水平,为今后的长期发展储备力量。
不出胡腾所料,等他赶到北海时,刘熙已经被聘为稷下学院的祭酒,不能出任岳麓书院祭酒。收到消息,刘先只好放弃,准备等合适的时机再和孔融商量一下,请他出任祭酒。
孙策之前否决了郭嘉的推荐,没升孔融的官,这次没有再阻拦,同意孔融出任岳麓书院教授,并保留翰林院学士的身份。他还提了一个建议:江南四郡有浓厚的楚国遗风,还有很多口耳相传的民间传说,可以设立一些专项研究,提供资金,请有兴趣的学者进行有针对性的研究,出一批有份量的学术成果。
类似的研究,杨修在豫章做过,效果很不错。
刘先等人觉得有理,欣然接受,并趁热打铁,拟了一些题目,广泛征询意见。在拟定题目的时候,桓阶多了个心眼,加入一项与孙坚在长沙时的政绩有关的议题。吴太后听到消息后,派人问了情况,表达了强烈的兴趣,愿意提供全额资助。
消息一出,皇后、大长公主、长公主们都不能没有表示,纷纷解囊,长沙王孙权更是献出十年的食邑收入。就连孙策都不能例外,让少府提供了一百金。最后一汇总,不仅筹建岳麓书院的钱有了,今后几年的开支都不用愁了。
听说这个消息,荆州大族气得大骂楚州人狡猾,天生就是奸商。荆州人建襄阳书院都是自掏腰包,他们倒好,反倒赚了一笔,连皇太后的钱都敢黑。
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长沙运气好,是孙坚战斗过的地方呢。
岳麓书院的筹办一波三折,在翰林院学士中引起了不小的影响。他们意识到,随着天下太平的临近,学术研究将迎来一个迅速发展的机会,各地学堂、书院将遍地开花,只要学术上有成就,即使不做官,一样可以过上惬意的生活,顿时热情高涨。
另一方面,岳麓书院在聘请祭酒、教授时不再局限于五经等传统经学,而是扩展到《孟子》等子学,这也让一些原本不属于主流的学问有了用武之地。
讨论很快超出了翰林院的范围,很快就有人将目光转向了之前不登大雅之堂的实学。襄阳杨氏建医堂,蔡氏建农事堂,得到天子的御笔题名,是朝廷将各种实学纳入学术主流的明确信号,各地大族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纷纷特色人才,张罗学堂修建。
五经之类的学问也就罢了,与普通人关系不大,各种实学却关系到生意,关系到他们的财富增长。如今竞争激烈,没点技术优势,想赚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南阳人为什么这么牛?不就是因为南阳的木学堂、铁官以及织坊起步最早,技术最强么,不论是药材还是车船、布匹,都是响当当的高档货。就连南阳的黄牛都做成了大生意,行销天下,不少人到了南阳的第一件事就是品尝一下正宗的南阳牛肉。
事情的发展连孙策都有些始料不及,随即又欣喜不已。他费心费力的推行新政,引导各地大族积极投资实业,不断下诏,到处演讲,效果却不如这次筹建岳麓书院的事件影响大。仿佛一夜之间,这些人都开了窍似的,再也不用他刻意引导,纷纷奔着实业去了。
孙策意识到,经过十年的酝酿准备,新时代正在来临,而且脚步越来越快。
——
三月春水生。
一转眨,孙策在洞庭便住了三个多月,眼看着洞庭湖的水位渐涨,君山上的草木返绿,长江的春汛即将到来,君山变得不太适合人数众多的中军大营。
正好岳麓书院即将建成,孙策便请示了吴太后,请她们移驻岳麓山。
吴太后说,岳麓山风景虽好,却正在施工,我去会让他们不安,不如住到长沙去。长沙是孙坚战斗过去的地方,她当然曾在长沙城中住过好几年。如今孙权被封为长沙王,王宫就在长沙太守一侧,她可以住在长沙王宫里。
反正长沙王在军中,又没有王妃,王宫等于空着。
吴太后懿旨传出,孙策还没表示意见,太常魏腾就表示了坚决的反对。皇太后可以住到长沙王宫,皇帝怎么能住在长沙王宫?就算皇帝要留在军中,那皇后、贵人们怎么办?别说是朝廷,就算是普通人家也没有这么做的,于礼不合。
吴太后多少有些尴尬,还有些恼怒。
皇后袁衡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孙坚当年是长沙太守,住的当然是长沙太守府。皇太后想故地重游,住在太守府就是了。不过太守府要办公,也不适合由皇太后入驻,不如将太守府改建成别院,作为祭祀孙坚的祠堂,以示对孙坚的纪念。这样皇太后和皇帝入住就都没有礼仪上的障碍了,也不会扰民。
至于长沙太守府,别外找个地方安置就是了。
魏腾表示同意,露布上书,盛赞皇后此举稳妥周全,既不违礼仪,又尽了孝心。长沙相刘先也表示赞成,主动腾地方,并说可以将岳麓书院的工匠们先带过去,最多十天就能改建好。
吴太后也觉得这个方案不错,欣然同意。
三月末,吴太后移驻长沙,住进了新建好的孙坚祠。孙策特地腾了两天时间,还将孙权从前军招了回来,一起送吴太后去长沙,顺便祭祀孙坚。
站在孙坚的纪功碑前,孙策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因为孙坚有遗嘱,要以汉臣的身份入土,所以祠堂里的碑上只提孙坚身为故汉长沙太守、乌程侯以及骠骑将军的履历,只字不提他与吴国的关系。
事实上,吴国的建立看起来也与孙坚没什么关系。孙坚从来没有被封为吴侯,第一任吴侯就是孙策自己。但孙策心里清楚,如果没有孙坚十几年浴血奋战打下的基础,就算他再聪明能干,也不太可能白手起家,由一个普通百姓统一天下,想抱袁术的大腿都未必有资格。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孙坚几乎抓住了每一个机会,才为他奠定了基础。讨许昭,征叛羌,平黄巾,少一个,他都没机会成为一方诸侯。
孙坚坚持以汉臣入土,那是他的信仰。从一个商人之子成为一方诸侯,他对大汉朝廷的感激发自肺腑。韦昭写吴史,说孙坚在洛阳得玉玺,本是想为孙吴立国寻找一些合法性,实际上却是弄巧成拙,往孙坚脸上抹了黑。以孙坚向袁术俯首,心甘情愿做马仔的自觉性,他就算捡到玉玺也不会私自保存,十有八九要交给袁术,或者直接献给朝廷。
虽说对这些不太在意,可是不能追认孙坚为帝,还是成了孙策心里最大的遗憾,尤其是看到这块纪功碑的时候。他在碑前站了很久,向站在一旁的太常魏腾请教,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是按孙坚的遗愿办,还是按照礼仪,追封孙坚为帝?
魏腾沉吟良久,一时无法作答。
随行的孔融忍不住朗声问道:“敢问陛下,君与父孰大,忠与孝孰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