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与历史背景,布鲁斯威尔的码头总是很拥挤,无论是远洋贸易的大型货船,南北通商的中小型商船,还是在近海捕鱼的船只所有的船型都能在布鲁斯威尔的码头找到,布鲁斯威尔正是依赖于海运才发展至今。
可以说,布鲁斯威尔是一头巨大的怪兽,码头就是它的牙齿,不断喷吐着各式各样的船只,给自己带来营养。而在码头谋生的卸货工人密密麻麻,如同攀附在怪物嘴边的蚂蚁,来往于船只之间,兢兢业业地靠力气吃饭,渺小而低贱,
为了安全,布鲁斯威尔规定,凌晨普遍封港,只有军用港口跟某些商会、贵族的专用码头才二十四小时运营。工人们必须很早到位,先解决昨天没干完的活,才能应付今天的工作。
然而大码头的“常船”订单就已经足够繁重了,除了它们,码头老板也不会放过“短船”的收益,因此今天的工作永远做不完,总要拖到明天,明天积攒到后天
“快!快!!快!!!这可是昨天的活,这么慢!你们在爬吗!?不想干了是不是?!”
“给我小心点,那是易碎品,把你全家卖了也赔不起!”
“你!就你!他妈的你立马给我滚蛋,你不想干有的是人干,滚!”
不同的声音说着相同的内容,管事和大副的谩骂声永远是码头的主旋律,就好像海边的海浪声,永不停歇。它们随着咸湿的海风,顺着工人们粗重的喘息声渗进他们的骨头,不断抽走他们意志与体力。
其实本身就不需要催促和恐吓,焦虑与急躁就够这些人用命去拼的不过管事跟大副本身就不是说给这些人听的——万一老板到码头上来,看到他们如此卖力气,能捞得三瓜两枣、提提工资,甚至一句表扬都能美滋滋的。
老板真的会来吗?陪着靠岸的船长享受美食和烈酒不好吗?就算来了,无非码头上出了失误,或者憋着一肚子火想找人骂骂。至于骂谁,得看他盯上哪个,无关努力不努力、拼命不拼命,只要没用固定的工资买下整个生命的工时,老板就有理由不满足,工人就有理由被骂!
无数个码头都是一副窒息的模样,只有老卡尔的码头重新开张,还是最靠边的码头,显得很冷清,很不合群。幸好码头火热,总有等得不耐烦,又不清楚底细的“短船”往这边来。
管事直布罗陀赶紧上前攀谈,明细货物清单与要求,商讨费用的问题。
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人在直布罗陀身后,帮助他记录着信息。他叫巴布,是老卡尔码头仓库的管理员,腿脚有伤,脸上都是喝酒引起的疙瘩,一头棕发乱糟糟得垂下来,就像个流浪汉。
因为“麻杆”的离开,巴布也只能撂下仓库那边的协调工作,赶来协助直布罗陀。
达成协议后,直布罗陀指挥工人将木板搭在船舷上,随后带着一部分上甲板,进到货舱抱着货物往栈桥上搬,剩下的人就等在船底,再将往仓库搬。
直布罗陀也在干活,虽然只有左臂,但把货物抱得牢牢的,十分可靠。
船长看着码头上的人,心里逐渐开始后悔。他只看到新的码头营业,又空闲以为赚了大便宜,结果却是这样。
这都是些什么人?且不说管事断了右臂的问题,最起码很壮硕,干活儿利索也就罢了,别的呢?
那个叫巴布的、披头散发,精神萎靡,络腮胡子将面部遮住大半,露出的鼻子泛着重红色,不知道被酒泡过多久,特别显老,走路还一瘸一拐的,这么个醉鬼也能到码头上来?
还有下面的工人,不要说壮汉,连看得过眼的都没有,瘸子、断手的、瘦骨嶙峋的,甚至还有没长大的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只配待在救济院里!让这些人搬货不知道得耽误多少分钟,错过多少生意。
对于这些“短船”船长,在这里耽误一分钟,就会晚一分钟出航,就会错过一单更大的生意。
没法反悔的他只能自认倒霉,暗戳戳地让水手盯紧这群人,别被偷了货,就把自己关进了船长室,发誓下回坚决不到这个码头。
每个到老卡尔的码头都这么想,但还是有捏着鼻子来的,因为这里不需要排队。怪不得蚂蚁都爱在怪物底下生存,稍微漏点儿油水,也够它们裹腹。
随着时间的进行,太阳逐渐升高,散发的热量炙烤着所有人,偶尔吹来一阵凉风跟美酒似的让人沉醉。
到累的时候,连管事都不想监工,只是一味地躲在阴凉地休息,工人工作了半天一刻不停,正常人都受不住,自然效率下降,这引起了客人的不满。
一个脸色黝黑大副实在受不了,一把掀翻栈桥上走得磕磕绊绊的工人,一脚一脚踹向他,嘴里还骂着,带着地方口音,大体意思是嫌弃他速度慢,又碍眼。
那工人抱着头,曲着腰一声不吭,就等着一下一下踹到自己身上。
直布罗陀翻身越过船舷,下甲板落到栈桥,用身体挡在工人前面,隔开他们:
“冷静点儿,朋友——”
“他妈的,谁是你朋友,都什么时候了,就算是猪都比他快!你们老板是真富,爱拿钱打水漂玩,闲着没事养这群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