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工人分为两种,一种是肤色很深的当地土著,他们没有穿衣服,只在下身用树皮做了遮挡,和野人差不多,还有一种,是黄皮肤的人种,他们穿着正常的衣服,只是那些衣服上已经被磨出了很多洞。
明镜看一眼就知道,那是冉家船员统一的制服。
他们虽然有着不一样的皮肤,可是在这个地方,他们没有任何区别,麻木的搬运着石块,用出卖尊严来换取苟活的机会。
这些人的身上,很多地方都长出了疮斑,和那些人得的病一模一样。
到了吃饭的时间,他们会爬着木梯上来,有人给他们发饭,没有人说话,低头木然的吃着没有味道的咖喱饭。
有一个黄皮肤的人吃着吃着忽然吐了出来,趴在地上一个劲的干呕,监督他们的士兵走上去,叽里咕噜骂了一通,然后对他拳打脚踢。
没有人上去帮他,所有人的眼低只有漠然和悲哀。
眼看这个人就要被打死了,忽然有人出声:“慢着。”
这是第一次有人开口制止,因此无数双目光齐刷刷的望向声源处。
那是一个格外瘦弱的冲锋兵,他跟在一个来视察的大人物身边,因为他的脸上戴着面罩,大家看不清她的脸。
打人的士兵看到她,伸出中指比了比,这是非常侮辱人的手势。
那个冲锋兵走出来,一开口就是十分流利的神笃话,“你们就只会欺辱弱小吗?实在太丢虎威军的脸了,我为有你们这样的同僚而感到耻辱。”
神笃语是世界上最难的语言,这些工人没有一个人听得懂,但不难让他们理解,这个人是在为他们说话。
打人的士兵冷笑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能代表虎威军?”
冲锋兵扔下挂在身上的冲锋枪,往前走去:“那我就和你来一场虎威军的决斗,如果你输了,必须向这位被打的人道歉。”
打人的士兵闻言笑了,这人真是找死啊。
不怪他得意,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瘦了,那皮带锁住的腰,比他的大腿还要细,瘦成这样也配入虎威军?
他略微动动小手指就能弄死他。
工人们担忧的望向那位瘦弱的冲锋兵,久违的让他们感受到一点温暖,原来异国他乡,虎狼窝中,也有好人啊。
围观的士兵有起哄的,毕竟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热闹看谁不兴奋啊。
冲锋兵主动发起攻击,招招威猛利落,对方一开始的得意在面门数次被击中后,彻底怒了。
然而他的愤怒并不能改变什么,他几乎是被吊起来打,输的惨不忍睹。
大家纷纷拍手叫好,虽然输的是自己的同僚,但这位小伙子打的是真漂亮。
“咔嚓”男人喉中发出痛苦的嘶吼,脸色瞬间苍白下来。
对方轻轻松松捏断了他的手骨,他的右手再也提不起枪。
“你该对得起你身上这身衣服,也该学会怎样尊重生命,他们是人,不是任你们打骂的工具,混蛋。”
“咔嚓。”接骨成功,这一次的痛要比上一次更加汹涌,他整个人几乎昏死过去,这绝对是他的身体难以承受的极限了。
即使接骨成功,他的这只手也要废了。
但是离的远的人并没发现这一点,就算是后续医生检查,也查不出来什么。
明镜随着利泽离开,“等等。”
明镜转身,被打的那个人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他用磕磕绊绊的神笃语说道:“谢谢您。”
明镜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男人震惊的瞪大双眼,“你……你……。”
这个人竟然说的是汉语,再看那双护目镜后的眼睛,赫然是一双有着东方特点的漆黑眼珠。
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他就说,能出手救他的,一定是他的国人。
那些二棒子才没那么好的心呢。
那人离开了之后,齐顺擦干眼泪,这才转身回到了队伍中。
“顺子,你今天运气不错,竟然有人出头救你,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差点吓死了,生怕你被打死,咱们兄弟几个一起出来的,一定要一起回去。”
齐顺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有时候我都想就这样跳下去算了,解脱了,可想想我老婆孩子,我又不甘心,死了连尸骨都没有,他们下半辈子可怎么过。”
“我们一定会回去的。”齐顺斩钉截铁的说道。
找到机会,他迅速打开手心的纸条,将上边字一目十行的看完,他立即将纸条塞进嘴里咀嚼咽了下去。
齐顺目光望着远方的大海,目光渐渐坚定。
利泽再次回到帐篷,库哈显然已经知道了打人事件,探究的目光落在那个瘦弱的小兵身上。
“你这个小兵倒是不错,留下来给我当个护卫怎么样?”
利泽笑道:“这恐怕不行,他呀,是瓦卡大人特地送给我的,我若送给阁下,岂不是辜负了瓦卡大人的心意?阁下身边能人辈出,定不缺一名护卫。”
就这样,利泽顺利离开了帐篷,再次骑上摩托离开了。
三日后的傍晚,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了小岛。
狂风大作,将树枝刮的几乎要拔地而起,能见度很低,北地值班的守卫也就放松了警惕。
大帐中,库哈苦闷的喝着酒,这里的日子几乎快消磨了他的斗志,极差的天气放大了他心中的愁绪,只能借着酒劲发泄。
本来是禁止饮酒的,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能管住他?
“砰”一声惊雷炸响,库哈吓了一跳,手一抖,酒杯掉在了地上,酒液流了一地。
“来人……。”他喊了一声,没有人应。
“连你们都不听我的话了?简直该死。”库哈跌跌撞撞的起身,朝帐篷外走去。
刚掀开帐篷的帘子,风雨扑面而来,将他的酒意吹散了个五六分。
他喃喃着:“真是奇了,这是我来南溪岛以后,遇到的最大的雨了。”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发现,门口的守卫不见了。
库哈皱了皱眉,再次喊了一声:“来人。”
风雨交加的黑夜里,能见度极低,他眯起眼睛,看到有一个人影朝这边走来。
“谁?”来自职业的警觉令他下意识摸到了后腰的枪。
那人穿着绿色的雨衣,帽子将他完全的遮掩,在狂风暴雨中,走的不疾不徐,从容自若。
库哈并不觉得这个时候会有人前来,他的那些手下肯定是去偷懒了。
这个人的不同寻常令他心中警铃大作。
“你再过来我就开枪了。”他一枪打在那人的脚下以示警告。
枪声被风雨声完美的掩盖了。
那人并没有因脚下的子弹而停下脚步,对方似乎没有半分退缩畏惧,就在库哈大脑中在飞快的分析的同时,这个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库哈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快。
他快速后退,拿枪逼着对方,警惕的打量着:“你到底是什么人?”
来人摘下了帽子,露出了一张年轻美丽的面容。
库哈握枪的手抖了抖,眼神里露出贪婪的光。
他很快反应过来,再次拿枪指着对方的脑袋:“你就是从华国来的那个女孩?”
“库哈将君,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了。”
库哈愣了愣,盯着对方的眼睛,脑海中灵光一闪:“是你?”
前几天跟在利泽身边的那个冲锋兵。
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利泽竟然和这些人串通,背叛他们,简直该死。
“将君放下枪,咱们来一场谈判如何?”
少女微笑起来的模样,让这个黯淡的帐篷都仿佛亮堂了起来。
“哼、你们这些宵小,这个时候还想作乱,简直就是该死,你们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判。”
“将君还在期待你的士兵来救你吗?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他们再也来不了了。”少女遗憾的摇摇头。
“你杀了他们?”
“不,我只是让他们安心的睡一觉,毕竟这样糟糕的天气,应该躲在被窝里享受美梦。”
库哈气急:“你简直胆大包天。”
“和你们做的事情相比,我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知道吗?在你们强迫的工人中,那些黄色皮肤的人,是我家雇佣的船员,他们本该和家人团聚,却在这里经受着非人的折磨,我来,就是要救他们离开这里。”
库哈实在没想到,有一天他将要因为那些黄种人,面对这样的失败和奇耻大辱。
“你觉得这可能吗?我是不会让你带任何人离开这里的。”
库哈扣动扳机,子弹瞬间发出。
然而令库哈意外的是,这世间竟真有人速度快过子弹。
库哈噔噔后退,不可置信道:“这不可能,你是人还是鬼?”
明镜并未回答他这个无聊的问题,给他摆出条件,库哈目前没有别的路,只能投降。
暴雨中,一连串的脚步声急切的响起。
下一刻,帐篷的帘子被人掀开,韩蜀和平成带着齐顺等人走了进来。
这些人战战兢兢的,眼神中带着对未知的恐惧,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得救了。
齐顺反倒是最镇定的那个人,他看到帐篷里披着雨衣的少女,激动的扑了过去:“大小姐,真的是您。”
这些冉氏的船员一共四十八人,穿着破烂的衣服,面黄肌瘦,在看到明镜的时候,先是茫然,然后是不可置信,最后是激动。
冉氏的员工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家大小姐,这张脸他们做梦都忘不了,然后他们哭的比齐顺还惨,口中哀呼着大小姐,这场面,不知道的还当他们口中的大小姐出了什么事呢。
没想到冉家真的没有忘记他们,大小姐亲自来救他们了,他们这些人虽然遭遇惨,但也何其幸运啊。
在最绝望的时候给了他们希望,从此以后,这个少女就是他们心中的救世神啊。
明镜扶起齐顺:“你们是为冉家做事才遭受了无妄之灾,这是冉家欠你们的,我救你们,也是我应该做的,等暴雨过去,你们就立即动身,韩蜀,你护送他们回江州,一定要好好安顿他们,必要的时候给他们做一些心理疏导。”
这里的经历恐怕会成为一辈子的噩梦,不做心理疏导,这些人就废了。
韩蜀看向明镜:“大小姐您不回去吗?”
明镜笑着瞥了眼地上的库哈:“你觉得我走得了吗?”
“这怎么可以?大小姐不走,我们也不走。”齐顺立即说道。
明镜摇了摇头:“我不会有事的,不过是留下来牵制住他们,不然你们还没到达江州,就会被追上,不能再造杀孽了。”
“可是大小姐……。”
明镜制止了他的话:“韩蜀,带他们回去,记着让他们先吃药。”
韩蜀带着人走了。
缩在一边的平成这才走过来,有些不自然的说道:“那些野人怎么办?”
明镜想了想:“先送他们回去和家人团聚吧。”
平成走了出去。
明镜坐在帐篷中,抬手揉了揉额角。
连日的奔波、让她此刻终于有些坚持不住了。
她盯着躺在地上的库哈,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害怕吗?
明镜自嘲的笑了笑,孑然一身,何惧可有。
最起码、拯救了无数个即将破碎的家庭。
应该开心不是吗?
人一走,帐篷里就显得格外的冷寂,风不停的从窗缝里钻进来。
门帘再次被卷起,有脚步声响起。
明镜头也不抬的说道:“还有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她,是一串很轻的脚步声。
下一刻,一个保温杯递到她面前,明镜盯着那只手,指骨修长,指甲修剪的很干净,在黯淡的光线中,犹如美玉般莹莹生辉。
“喝点热茶,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