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日休务,徐平让刚中进士的苏颂到家里来,吩咐一些到地方为官的注意事项。苏绅已经离开京城了,到两浙路去做都转运使。徐平为宰相,姻亲必须回避。
正是暮春时节,百花齐放,草长鹰飞的时节,各种蝴蝶在花丛中飘浮。
徐平与苏颂在花树间的小路上边走边谈,向他讲自己从前为官的往事。过些日子盼盼就要嫁过去了,跟着苏颂一起到宿州为官。苏颂是进士乙科,初授官是宿州观察推官,选人中最高的一等两使职官。跟徐平当年初授官就是京官,做通判当然不能比,苏颂还要经过军事、防御判官和节度判官这两阶,才能进入京官行列。进入京官行列,才能够跳出选海,真正有政治前途。这个年代大多数官员都在选海沉浮,一辈子升不上来的进士也不少。
做幕职官,最重要的就是刑狱,政绩主要是从这上面显出来。只有做到判官,才会帮助知州处理政事。州这一级,判官是知州最重要的助手,通判是主官,并不属于知州属官的行列。大多数官员的前途,实际上都是在做判官时,被在地方为官的重臣赏识,而后一直提拔起来。直接放出去做通判的一等进士,都是皇帝和宰相直接留意的,与其他人不同。
徐平没有经过这一阶,于刑狱谈不上什么经验,理论大于实践,对苏颂其实没有什么帮助。明明知道帮助不大,还是要谈,谁让女婿是自己的半个儿子呢。
正在徐平谈得兴起的时候,门房匆匆跑过来,对徐平行礼:“相公,宫中派了中使来家里。官家手诏,命相公速速进宫!”
休务是假期,没有紧急公务,一般不会招官员到衙署,进宫议事更少。徐平知道赵祯没有跟大臣唠家常的习惯,派人来招自己,一定有重要的军国大事。
吩咐了苏颂,徐平急忙换了公服,带了傔人,骑马入了皇城。
因为不知道赵祯为什么召自己,先到了政事堂,却发现晏殊和章得象已经在那里了。
各自见礼,赵祯问晏殊:“不知因何召我们来?可是北边有事?”
晏殊点了点头,拿起案上一封公文,递给徐平:“枢密院移文,刚刚送来。”
徐平匆匆看了一遍,不由皱起眉头。原来是契丹的附马都尉刘三嘏,不知何故,突然逃出契丹,投靠宋朝。雄州知州杜惟序只写了“与公主不睦”,想来也没得及细察。
章得象道:“本朝刚刚与契丹新定誓书未久,约定相互不纳逃亡。刘三嘏此来,确是有些难办。送回契丹有违宽恕之道,留他又违国誓,正是两难。”
徐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中想着怎么处理。契丹虽然经常闹出动静,不时想着用武力从宋朝讹诈点好处,但对澶州誓书一直是认真执行的。前几十年,宋朝也有人叛逃到契丹去,只要移文,契丹都会送回来。不过刘三嘏这种身份的人,不管是宋还是契丹,以前都没有先例。如何处理,确实是有些棘手。
用徐平前世的话说,以前双方不纳逃亡,各自送回的绝大多数都是刑事犯,遣返没有道义上的障碍。这次来的是个政治犯,身份地位还很高,跟以前就不一样了。
简单商议过后,三人匆匆出了政事堂,从垂拱门进了大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