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也同样如此,如果城中没有了机动力量,不能出城反杀敌人,城就成了死城,再坚固的城池也有被攻破的一天。古代守城理论的集大成者,是两宋之交的陈规。其所著《守城录》一反以前高筑城墙、紧闭城门的理论,而是提出城墙不能过高,以掩护本方石砲为宜,城门应当尽量多开,利于城中守军出城冲杀。
徐平的军事理论来自于前世的耳濡目染,学习的是前世军队的作战风格。防守时讲究以反冲锋对冲锋,以进攻对进攻,以机动对机动,不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死守消耗力量,而是要尽可能地形成局部优势,以进攻的歼灭战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一点一点吃掉来犯之敌。如此一来,守城除要求城池稳固这外,更加强调城里要有足够的预备队,随时能够发现敌人的弱点攻出去,与一百多年后的陈规不谋而合。
在进攻中即时创造出防守的机会,在防守中随时找到进攻的机会,这才是合格的军队。
党项军离伏羌寨越来越近,伏羌寨中却依然如死一般寂静,好像是一座没有人的空城一般。这寂静让人心里发慌,就连缓缓逼上来的党项‘步跋子’也觉得头皮发麻。
党项兵制是按照部落来的,同样的编制人数多寡不同,很难整齐划一。大致来讲,是分作抄、迁溜、头项。抄是最基本的单位,由一到八名正军组成,带数量不等的负瞻,其中有一名是辅主,在正军战死亡时暂代正军作战,回军之后依然传位于正军的子弟。数十抄组成一迁溜,以同族为原则,一族超过六十抄的,首领则可以分三十抄任命自己的子弟作首领,别为一迁溜。抄数过少的,则与他族合并组成一班,班与迁溜同级。数迁溜又合成一头项,人数多寡不同。
与宋军的军制相类比,党项的迁溜是最基本的编制单位,类似于宋军的指挥。不过人数不固定,介于一都和一指挥之间,少者不足一百人,多者近五百人。
前来进攻的副将带的两迁溜,约有七百多人,说是带正军,其实还是包括辅主的。党项正军都配有官马、弓、剑、枪、矛、甲等,作战不一定全带在身上,不需要的由所属的负瞻携带。‘步跋子’以步战为主,行军骑马,作战时反而步行。
离着伏羌寨一里之外,副将开始再次整军,此时伏羌寨里还是一点声音没有,让这副将的心里也发毛。正常作战,此时城里该鼓声四起了。
整好部伍,党项军继续向前行进,越是离得伏羌城进了,越是觉得心慌。
副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身边的亲兵低声道:“候到前方城池三百步之内,你听我号令,立即吹起号角,全军猛冲!宋军的弩箭厉害,到了城下,弩就射不到我们了!”
亲兵手里紧紧捏着号角,脸色发白,重重应诺。
此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一点风都没有,只有党项军沉重的脚步声敲打着一片枯黄的大地。霜已经化了,变成露水挂在枯草上,又慢慢滴到地上。
亲兵只觉得口干舌燥,默默地数着前进的步数,心咚咚直跳,如雷鸣一般。此次攻城副将一样没有骑马,不然就成了显眼的靶子,不等到城下就会被弩箭射成刺猬。
看看离着城约摸有三百步了,亲兵强忍住狂跳的心神,低声道:“大人,三百步了!”
副将再次舔了舔嘴唇,抬头看看依然一片死寂的伏羌寨,高高举起右臂,厉喝一声:“全力冲啊,到城下,聚到城门,把城门砸烂!”
一声低沉的号角,在枯黄的大地上传开,党项军如受了惊吓一般,死命朝伏羌寨冲去。
杜元吉站在门楼上,面沉如水,看着蚂蚁一样冲过来的党项‘步跋子’,对身边的右虞侯李成清道:“你到城墙上去,听我这里号角响起,所有军兵准备。等到鼓声响起,弓弩一起放箭。有弩不开不射者,斩!一鼓弓手箭射不尽者,斩!”
这是禁军作战时的律条。弩的威办较强,但张开装箭费时较长,一弩发出,这个空当需要弓手填充。所以一鼓弩手发一箭,弓手则三到十箭不等。战前会安排好,这个数字是多少则弓手面前就是多少枝箭,一鼓必须射完,否则就是死罪。
李成清叉手应诺,快步离开城楼,到城墙上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