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推行的时间并不长,很多人的思维还停留在旧习惯上,经常忽略了对现实生活的影响。刚才王尧臣一急,便就把这一茬忘了,徐平一提醒,才发现这案子不那么简单。
等王尧臣平静下来,徐平才问了具体的情况。
听王尧臣说完,徐平想了想问道:“押运的差役,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吗?”
“还有一个留着一口气,叫作宫六。当时他被刀砍到肩上的骨头,倒在稻田里,不是致命的伤。不过等到有人救治,时间久了些,流血太多,昏了过去。现在虽然吊着命,人却一直昏迷,问不了话。听医生说,得等上几天,才能恢复精神。”
徐平点点头:“有这么一个人就好,总是有条线索。伯庸,我觉得现在河南府要做这么几件事,你参酌可不可行。第一,铜钱在河南府必然不好花出去,特别是发生了劫案,州县加紧排查的时候。这些强盗要么把铜钱藏起来,要么运走。强盗人心哪有齐的?他们做这种大案就是为了钱财,如果藏起来,一天两天还好说,日子一长必然露出马脚。如果他们运走,陆路只能走大道,各处税卡,几车铜钱瞒不过人,十之*要走水路。龙门镇靠近伊河,顺流而下到洛河,是最可能的路线。你要抓紧行文各州县,封住洛河水路,特别是快马知会巩县沙口镇的斗门,盘查经过的一切船只。当然,洛河上游虽然可能不大,还是要派人巡查。另外就是汝河也不能放过,知会巡河厢军严查河上的一切船只。第二,要防强盗想在我们的前头,在查到之前找到地方把铜钱换成金银轻货,携带潜逃。我估计要换也不可能到西京城里来,必然是在城外。河南府除了西京城内,能够一下换数车铜钱的大户并没有多少,府县的差役巡检都派出去,对这些大户一户一户地盘查。”
经过这一会,听了徐平的话,王尧臣渐渐理出了头绪,对徐平道:“云行说的不错,就是如此做了!对了,案子发生在龙门镇,那里童大郎几人本就是闲汉游民,好逸恶劳罪案缠身的人,我准备派人去盘查他们一番,云行看如何?”
“出了这种大案,龙门镇地方上的牛鬼蛇神一个都不能漏过,当然要仔细盘查。”说到这里,徐平想起前世看的《水浒传》里的套路,又加了一句,“还有衙门里的差役,这些人跟地方上的闲汉多有勾结,你最好派心腹的人,私下里也查一查他们。”
针对案子又聊了几句,王尧臣喝了一口茶,便就急匆匆地去安排了。
看着王尧臣离去,徐平坐在石凳上一个人思索。现在铜钱这种现金不好花,加上钱入户等查得严,私下里收藏也困难,这案子想来是不难破的。但能破案是一回事,作案的人却未必能够抓到。让徐平自己选择,也是迅速把铜钱脱手,换成金银珠宝,带着离开京西路。到了其他地方,以这个年代的现实条件,再抓人就难了。
在本地有家有业的强盗抓着容易,就像劫生辰纲的晁盖,流民那就千难万难,只能碰运气。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把案子放到一边,把对钱庄的影响降到最低。
想到这里,徐平派公吏去把种世衡叫了过来。
种世衡到了后衙,对徐平行过了礼,道:“都漕唤下官过来,不知有何事吩咐?”
徐平道:“今天凌晨从龙门镇钱庄运到城里的五车铜钱被人抢了,还不知道到底失了多少。我想派你过去看一看,一是了解一下当地情况,再一个查一查到底失了多少,好早做准备。不要引起人心慌乱,以为钱庄没有钱兑付。特别是那里有禁军大营,严防他们闹事。”
“禀都漕,据下官所知,运铜钱的马车都是一车三百五十足贯,没有例外。五车铜钱便就是一千七百五十足贯,城里钱庄赔付绝无问题。”
徐平点了点头:“我也知道没有问题啊,但只怕有人乘机闹事,制造谣言。一涉及到钱字上,百姓极容易被煽动起来,不可不防啊。”
铜钱的重量按铸的年份不同是有变动的,此时的铜钱还算精良,按的是唐朝“开元通宝”的规制,足贯重五斤零几两,省陌一贯则是四斤左右。一辆马车拉不到两千斤货,也就只能装三百多足贯,数额实际上并不是特别地大。但宣扬出去,一听说是整整五大车的铜钱被抢了,脑子发热的人只怕就会认为是个天文数字,不定惹出什么事来。普通百姓还好安抚,那些军营里的禁军天天闲着没事,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种世衡拱手告辞,徐平又道:“对了,你去的时候,顺便带两车铜钱过去,让龙门镇的百姓看一看钱庄不缺实钱。若有人强行要兑付,便就给他们兑了,但要说好,一切钱入户等之类的规矩不能坏,取回去的必须要按法例来。”
种世衡应诺,转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