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总是来得特别突然,好像是在一夜之间,草木便就枯萎,清晨的露水凝结成了寒霜,迎面吹来的北风里好像含了冰碴,砍在脸上生痛。
广武山上,一队人靠在背风的山坡上,乱七八糟晒着太阳。
没毛虫叼了一根枯草在嘴里,看着远处巍峨的嵩山,懒洋洋地对身边的病尉迟道:“这见鬼的天气,来河边开石头,自己找罪受么!大哥,其他兄弟都没来,我们何必巴巴地来受这个苦!在贾谷山,好坏有一帮兄弟,谁敢正眼瞧我们!”
病尉迟冷冷地道:“闭上你的鸟嘴!你懂什么?来这里干上两三个月,便就可以赦免回家去,贾谷山可是要待上三年!直娘贼,你打听打听,在贾谷山砸三年石头,哪个不是去了半条命!那些摄鸟不懂,吃上这两三个月的苦,可是能捡一条命呢!”
“哎,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想当初在洛阳城里,我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兄弟们何等快活!一不小心惹了张十二郎,天大的祸事落在身上。那十二郎蝼蚁一般的人物,竟然让我们吃这一场苦,等到回去,我非要让他好看!”
病尉迟不屑地看了一眼没毛虫,冷哼一声:“你怎么让他好看?常言说民不与官斗,张家是官宦人家,前宰相!你知不知道宰相是干什么?”
没毛虫漫不在乎地道:“不都是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
“你也知道是万人之上啊,还敢胡吹大气!我跟你说,以前是没人照看张家,由着我们欺那十二郎,现在有个什么都漕官人照看他,谁敢与他作对!你若是不知轻重,再去惹了他,只怕连到贾谷山来的机会都没了,直接发配到沙门岛去,永远别回来了!”
洛阳城里过气的官吏无数,平时没毛虫一帮人欺负得惯了,并不把那些官宦人家放在心上。这年月做着官的时候是官,人一没了,谁还去在意,因为丢官沿途乞讨甚至卖儿卖女的官员也见得多了。不过他一向唯病尉迟马首是瞻,见大哥说得严重,不敢再说。
病尉迟道:“我跟你说,我们兄弟咬一咬牙,在这里挨上两三个月,等到开春便就回洛阳去。回去离着张十二郎远一点,不要再去寻他晦气,现在他的时运来了,我们这些人如何惹得起?我在龙门镇有个兄弟,这次回去出城讨生活,一样快活!”
没毛虫忙道:“不管哥哥到哪里,水里火里兄弟跟着就是!——对了,龙门镇有禁军大营,又把着南下的大道,市井繁荣,也不比城里差到哪里去。”
“哼,凭着你我兄弟这一身本事,到哪里都是好汉,担心什么!”
病尉迟眯着眼睛看着天上暖暖的太阳,规划着来年,一定要过上灯红酒绿的日子。
“你们这些杀才,没事就在这里挺尸,倒是过得快活!都给我起来,准备过去砸石头去!直娘贼,啊个敢偷懒,晚上就不要吃饭了,饿死你们这些天杀的!”
一个差役手里拿着根长竹枝,口里骂着,没头没脸地向地上的囚犯打去。
一个大汉猛地从地上蹦起来,一把抓住竹枝,瞪大了眼道:“为何打人?要我们做事只管说就是,何至于一来就又打又骂!”
“唉呀,你是个天杀的贼囚犯,也敢跟我还手!”
差役瞪大了眼睛,猛地抽手里的竹枝,竹枝在大汉手里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