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胜荣忙得满头大汗,徐平道:“且歇一歇,过来喝口茶,吃点瓜果。这是个精细活计,马虎不得,也急不得。必须平心静气,一点一点地用时间去磨。”
李胜荣直起身,擦了一把汗,到桌子边坐下。孙七郎眼乖,赶紧跟过来倒了茶。
装装拆拆是孙七郎擅长的,静下心来做这些精细器物他就差得远,这几天跟在李胜荣身边,着实是开了眼界,学了东西。真正用心自己去做事的人,对那些确实有本事的人是从心里敬服的,反而是从来不动手的人喜欢指点江山,哪个也看不上。
徐平向李胜荣问着一些小的技术问题,利用自己前世的经验给他提出参考意见。
前世徐平对具体的生产技术不陌生,但都是看得多,自己动手也少。很多东西不自己上手摸一摸,就抓不住最关键的那一个点。在一边看着,你说把这个方的改成圆的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实际上改成圆的可能要穷尽无数精力,根本无法完成。
不是每个人都是天才,会有自己局限性,徐平对这一点有自知之明。
喝了两杯茶,吃了几块西瓜,身上的汗消了去,李胜荣起身准备开工。
正在这时,一个下人从外面急匆匆地进来,向徐平行礼:“郡侯,外面有一位柳七官人求见。如今人在客厅里,不知郡侯见是不见。”
说完,把手里的拜帖递了过来。
徐平接了拜帖,展开看了。想了一会,对下人道:“你去跟柳七说,我这里有些不方便,就不见他了。顺便告诉他,只管安心上任,用心做事,切莫再出事情。”
下人应诺,转身去了。
那一首《破阵子》新曲在京城里传唱一时,一是大家听个新鲜,这曲子毕竟跟以前的大不相同。再一个徐平在邕州所立功绩是这几年朝廷的大事,不管是官是民,大家都凑个热闹,平时聚在一起也有个话题讲。
都知道是柳三变为徐平的词费了心力制的新曲,个中含义不言自明。徐平怎么说也是朝廷新贵,审官院安排柳三变新职务的时候,不能不考虑这一点。
前两日知审官院的狄棐到徐府拜访,徐平顺口提了一句,狄棐便心领神会。回去之后,柳三变躲过一劫,没有降一等去任州里的幕职官,而是改到河东路去任知县。
自从那一日徐平举行了一次吃西瓜的大会,几乎天天都有官员到徐平府上来。来了就有西瓜吃,不来买都没地方买去,徐平有那个身份和地位这么任性。
不管是为了贪嘴,还是为了跟徐平这位新贵攀扯交情,总之是有这个借口,徐平家里的客人不断。徐平自然没那个闲功夫每个人都见,总是有个选择,不然一天到晚也就不用干别的了。狄棐前来,明面上也是见识一下西瓜长在地里是什么样子,吃到嘴里是什么滋味,实际上就是来听徐平对柳三变的态度的。从徐平这里得了确信,柳三变的新官告迅速就发了下来。
而柳三变这一等级,除了特别的原因,徐平是绝不会见的。而且,今天摆明了是柳三变要到河东路去上任,来徐府道谢的,徐平见他干什么?
帮已经帮了他,见了他也要记恩,不见更要记恩,何必浪费时间?传出去,别人说不定还说徐平恃恩求财呢,对自己名声不好。
不过来得最勤的,还是以欧阳修为首的那一帮馆阁官员。他们倒不是来巴结徐平的,这群人大多恃从才傲物,有身份的人得反过来去巴结他们。
这些馆阁官员是看中了徐平这里地方广大,徐府里又有吃有喝,喝多了回不去还有地方睡。隔三差五成群结队来到徐平府里聚会,把这里当成风景区,欣赏风景游玩聚会来了。徐平见不见,他们也无所谓,所正自己开心就好。
知道了徐平组织了个刻漏社,要制新的刻漏,这些人也过来看了几次热闹,还写了不少诗文出来。这些人里研究天文的有,对钟鼓刻漏有兴趣的有,但真正具体的细节的技术问题,就没有人天天蹲在这里了。
官员在馆阁任职的日子,既是最轻松最惬意的时光,也是学习知识充实自己的时候。崇文院里有天下最丰富的藏书,无所不包,身边又都是饱学之士,只要有心,都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而且馆阁学士地位超然清贵,朝政可以指摘,大臣时常见到,有无数的事情要做,怎么会把心思都花在这样一件东西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