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小吏都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茫然不知所措的有,偷偷抹眼泪的有,拉着人哭诉的有,甚至还有人情绪失控在那里对着天破口大骂。
刘沆和司马池、吴遵路三人来到院子里,看见这乱哄哄的场面不由皱起眉头。数百人一个一个地审问不知要花多少时间,然而不沉下心去又找不出头绪。
过不多久,十几个御史台的公吏来到三司,向司马池行礼。
司马池对刘沆和吴遵路道:“这些人都是积年老吏,审问犯人都是平时做熟了的,不用别人教他们。但人数太多,我们也看不过来,也不能由着他们随意去审。不如这样,我们几个商量出个章程来,要问什么都一一条列清楚,其余的事情就不用费心了。”
“好,就按知杂说得办。”
刘沆和吴遵路自然没有异议,这是惟一可行的办法。要是一个一个都问明白,这数百人还不知道要问到哪一天去。
三人凑在一起商量要审问的内容,无非是姓名职事,三司履历,昨天到底是为什么上街闹事,受了什么人指使。而且最后特别加了徐平提醒的一条,昨天街上看见了哪些认识的人,都在哪个衙门任职,也一并全都写下来。
盐铁司的长官厅里,徐平看着站在下面的一个瘦小精干的中年汉子,沉声问道:“你就是催驱司主事冯力行?”
冯力行躬身道:“回副使,小的正是冯力行,在催驱司里任个主事。”
“你是催驱司的主事,月月都有俸禄,冬天有绵,年节有肉,三司哪里对你不住?”
冯力行并不知道因为什么被押到盐铁司来,见徐平面色不善,忙赔笑告罪:“副使怎么如此说?小的一家吃穿全靠三司发的钱粮,心里只有感激。”
“是吗?”徐平看着冯力行,猛地一拍桌子,“那你怎么唆使街头闲汉,冒充三司的人上街闹事?如今事情已经发了,还在这里巧言令色!是要讨打吗!”
冯力行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徐平这么快就摸到了他这里,嘴上却不敢认:“副使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言?小的在三司一向都本本分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徐平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到了门口,吩咐守的兵士:“带那厮过来!”
两个兵士抓着冯力行的胳膊,抓鸡一样提着他跟在徐平身后。
进了审问庞大海和秦三的小屋,徐平道:“把这厮放下,让他认认自己找的人。”
兵士应诺,把冯力行一把掼在地上。
庞大海早已被吓掉了半条命,看见地上的冯力行,表情呆滞,只是皱了皱眉头。一边的秦三没有受庞大海那么多苦,此时已经缓过神来,见到冯力行,立即高声喊道:“这次可被你害苦了呀,冯主事!你的钱赚到手里还没花,这就要吃官司!”
冯力行从地上一下爬起来,对秦三厉声喝道:“秦三,你胡说什么!你不过是个街头上的闲汉,跟我有什么关系!”
徐平走到案几前,拿起状纸道:“这里庞大海和秦三两人都交待得清楚,是催驱司主事冯力行许给他们钱财,并提供了公服,让他们上街闹事。”
把状给放下,徐平转身对冯力行道:“你这罪过,够得上秋后问斩了!老实说清楚是什么人主使,为什么这么做,戴罪立功,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冯力行脖子一拧:“副使说的事情小的一概不知!”
徐平笑着摇了摇头:“那位庞大海,先前的嘴巴比你还硬,现在还不是老老实实地招了?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也少吃些苦头,你何必呢?”
“哼,副使这里私设刑堂,严刑逼供,这些街头贼人的话一句也信不得!我自清清白白,再怎么问,也与他们说的事情无关!”
徐平看着冯力行,语气有些无奈:“我也不想用刑,可就是奇了怪了,你们这些人既然做出这事来,怎么就没一个人老老实实招供呢?敢做不敢当?你跟他们两人不同,是三司公吏,在长官面前还没一句实话,受刑可不会像他们两个那么轻松!”
冯力行冷着脸道:“副使一定要冤枉小的,我又有什么话说?”
“来呀,把人绑起来!”
兵士上前把冯力行绑住,徐平缓步走到他的面前,沉声道:“两人口供清清楚楚,家里抄出来的公服也符合他们所说,是你从催驱司拿出来的,别说冤枉你!既然你拼着受刑也不想说,那我就成全你。不过这次可不像他们两个那么轻松,如果你嘴一直硬下去,这双手就此废了。以后哪怕遇到大赦,你也是个废人,想清楚了!”
冯力行闭上眼睛,根本不搭理徐平,显然是铁了心硬扛。
徐平让兵士把冯力行绑在柱子上,双手伸开,各个手指都绷得笔直。又让兵士取了牛筋做的弹弓来,只把牛筋取下,朝着他十指关节乱弹。
这是徐平前世从杂书上学来的明朝锦衣卫的酷刑,初时还不怎么厉害,越到后面越是痛入骨髓。这刑比刚才用在庞大海和秦三两人身上的更重,痛感是越来越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