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瑟尔一直都在保持着沉默。
阿尔萨斯不知道这可怕的沉默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十分钟。
阿尔萨斯对乌瑟尔·光明使者失望透顶。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他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乌瑟尔老师,您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乌瑟尔看向他,缓缓开口说道,“我会带领我麾下的圣骑士们祈求圣光之力,治愈这片瘟疫。我还会回去找一些牧师——”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它不是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
那么,他就是不打算直面这个问题了。也对,乌瑟尔是圣光教会的人,他当然可以逃避这个问题。但阿尔萨斯不同。他是洛丹伦的王储。
他必须对自己的国家负责。
阿尔萨斯走到了一个较高的地方,他面对着天,跪了下来。
“圣光啊!如果你能听到你虔诚的信徒的呼唤,就请你降下你的神力,涤荡邪恶,拯救生灵!圣光啊!求你善待那些良善和心里心存正直的人,善待那些内心清洁的人。用恩惠待你的百姓,赐福给常常遵守你命令的人。圣光啊!求你不要丢弃我,使我离开你的面。不要从我收回你的圣灵。求你使我仍得救恩之乐,赐我乐意的灵扶持我。我就把你的道指教有过犯的人,使罪人必归顺,使迷途的羔羊回到正轨,使被诅咒的人们再度受到你的庇佑。”
真可笑,阿尔萨斯一个从来都没有真心信仰过圣光的人,此刻却表现得像一个虔诚无比的红衣主教。很快,包括乌瑟尔在内,所有白银之手骑士团的人都跟着他跪了下来,大家一起念着祈祷词,一同祈求圣光的救赎,祈求圣光之力能拯救城内的人民。
当然,他们在这里跪了二十分钟,圣光鸟都没鸟他们。你呼唤圣光,圣光就回应你,那圣光岂不是很没面子?
不过,这二十分钟阿尔萨斯并没有全部浪费掉——实际上,他一直在思考应该如何系统性地“净化”这座城市,如何科学地执行他的“最终解决方案”。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计划了。
他站了起来,用一种沉痛的语气说道,“圣光没有眷顾我们。”一语既出,四周皆惊。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全知、全能、全善的圣光,那么它应该跪下来,跪在我的面前,祈求我的原谅。
阿尔萨斯不打算再拖下去了。或许他可以命令法瑞克、玛维恩、萨萨里安或是什么别的人去执行他的最终计划,再把所有的罪过推给他们——但阿尔萨斯不是这样的人。他会想方设法甩锅给自己的上级和自己的同级——毕竟天塌了,个高的顶,而且乌瑟尔确实有足够的资历来背这口黑锅——但阿尔萨斯从来没有抛弃自己忠诚的下属的习惯。
他非常清楚,玛维恩他们是没办法扛起这口黑锅的。甩锅给他们,就等于要了他们的命。阿尔萨斯毫不怀疑玛维恩、法瑞克、萨萨里安对他的忠诚,他毫不怀疑这些下属愿意为了王子殿下牺牲自己的生命——但阿尔萨斯不能这么做。
因为这不是为了正义的事业而让他们牺牲,而是彻彻底底的阴谋和背叛——如果是为了正义的事业,阿尔萨斯会毫不犹豫地让他们牺牲的,当然,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让自己牺牲。
为了正义的事业,任何人都是可以牺牲的。
“我们必须净化整座城市。”
阿尔萨斯的声明冷血而残酷。
吉安娜不由得眨了眨眼。不是的。她知道,阿尔萨斯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你竟然这样想?”乌瑟尔叫道,大步走向他的学生。“肯定有别的办法。这可不是长虫的苹果,这是一整城的活人!”
“见鬼,乌瑟尔!你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们不得不这样做!”阿尔萨斯逼近乌瑟尔的脸,在这可怕的瞬间吉安娜觉得他们就要兵戎相见。
“阿尔萨斯,不!我们不能那么做!”她的话冲口而出。他忽的转向她,蓝绿色的眼睛里汹涌着愤怒、哀伤和绝望。吉安娜立刻意识到,阿尔萨斯是真的认为这是唯一的选择——牺牲这些已经无药可救的被诅咒的人,是拯救其他健康者的唯一办法。她努力在被他打断前组织好语言,看到她焦急的样子,他的脸色缓和了一点。
但是阿尔萨斯的脸逐渐贴近了她。
“我只是在尽力地保护无辜的人,亲爱的珍珍。我发过誓。”
“但他们就是无辜者——他们是瘟疫的牺牲品!这不是他们想要的!阿尔萨斯,那里还有孩子。我们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被感染。太多情况不确定,我们不能贸然采取这种——这种过激的办法。”
“那么那些感染了的呢?”他以一种突然的,可怕的平静语气问道。“他们会杀死那些孩子,珍珍。他们还会来杀了我们然后从这里蔓延出去,到处杀戮。他们不管怎么样都会死,可一旦他们再爬起来,就会做出他们活着的时候绝对绝对不愿做的事。你还有什么办法吗?不要说什么去达拉然求援。已经来不及了。”
吉安娜绝望了。她看看乌瑟尔,又看回阿尔萨斯。“我——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对的,她绝望的想,她确实知道。
“与其丧命于瘟疫,我宁愿现在就死。我宁愿作为一个有思想的活生生的人类,干净的死掉,而不是复活成丧尸去攻击你,吉安娜,我的爱人——或者攻击任何其他人——所有我活着的时候热爱的人。”
吉安娜的脸痛苦地扭曲了。“是的,那会是你的选择,也会是我的。但我们不能替他们选择,你不明白吗?我们不能替别人做出决定!”
她的脸扭曲得非常可怕,泪水打湿了整张脸。“阿尔萨斯,如果是我呢?如果是我感染了这种可怕的瘟疫,我宁愿死也不要变成这种可怕的怪物,我会选择立刻杀死自己的。但是,假如呢?假如我感染了瘟疫,失去了意识,毫无力气地倒在你的面前,我没法选,由你来替我选择——你会立即净化我吗?”
阿尔萨斯的脸可怕地抽搐了一下。该死!他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阿尔萨斯敢发誓,如果是他自己现在感染了这种无药可救的可怕瘟疫,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剑插进自己的胸膛,然后再命令法瑞克用一把火把他的尸体马上烧掉,越干净越好——可是如果是吉安娜——阿尔萨斯无言以对。
他想,他肯定会选择派人把她严密地看守、关押起来,然后再集中他能动用的所有力量来全力研究,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拯救她的生命,并且尝试着拯救她的灵魂。
但斯坦索姆他不可能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严密地关押起来。他没有那么多的人手,也没有那个精力。
阿尔萨斯还是感觉自己有些动摇了,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双手不知道该放到哪里,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不坚定的神色。
吉安娜觉得阿尔萨斯似乎快要被她说服了。“阿尔萨斯,之前我在布瑞尔村庄的时候不是也差点感染了这种瘟疫吗?你当时是选择了使用圣光来帮助我,而现在斯坦索姆的人民——”
不,珍珍。你不明白,这不一样!尽管阿尔萨斯也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一样,但反正就是不一样。
实际上,在这位洛丹伦王子的心目中,吉安娜感染了瘟疫是一场悲剧,而斯坦索姆的所有人感染了瘟疫则是一个统计数字。
“王子殿下,请允许我说呃我宁可被碎尸万段,也绝不愿意变成僵尸。”角落里一个阿尔萨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士兵怯生生地说道。他是达里安从东维尔德的封地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