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完这些,就该出村祭祀了。
李君阁挑着祭品担子,跟着育爷爷出门来。
沿着水渠往山塘方向走,育爷爷一路跟李君阁介绍:“这是保爷桥,是我的……这是保爷凳,是音爸爸的……这是岩菩萨,它是岩爹……这也是岩菩萨,它是岩妈……这是保寨树……”
每处都要烧香烧纸,恭谨祝祷。
来到一块青灵灵的巨大石头前,育爷爷对李君阁道:“这就是阿音的保爷了,这次由你来烧香烧纸。”
李君阁恭谨地点燃香烛,对着巨石拜了几拜,默默念道:“保爷保爷,求你保佑阿音平安喜乐,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在一起,开开心心就好。”
祈祷完毕,育爷爷又带着李君阁进入了一片果树林子。
来到一棵大梨树下,育爷爷让李君阁上树,将纸钱递给他,让他贴在梨树上。
又递给他一把糯米饭,让他糊在树上,表示给树喂饭了。
育爷爷站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敲击了一下梨树,问道:“今年结不结?”
李君阁道:“啊?”
好在反应快,假装将耳朵贴在树上听声音,然后大声回答:“结!”
“大不大?”“大!”
“甜不甜?”“甜!”
“落不落?”
李君阁差点脱口而出:“落!”一想不对赶紧道:“呃……它不落!”
育爷爷笑道:“好了!下来!你子还会加戏呢,以后直接回答就行。”
李君阁跳下来笑道:“你也不事先教我规矩,我就按着自己想的来了!”
育爷爷笑道:“真心的反应才灵,教的那就不是神灵的指示了。”
完又摸出一根草绳,让李君阁捡块鹅卵石,捆绑好,当做牲口拉着往家走。
李君阁觉得自己就像个熊娃,谁二十几岁了还拖块石头在屁股后面溜?这不是憨包娃子嘛?!
于是对育爷爷道:“育爷爷,这又是啥头?”
育爷爷道:“嗯,这是寓意着家里要添牲口!”
李君阁“哦”了一声,觉得这也挺好的。
转念一想又不对,看架势阿音家今年也没准备养牛,要真算起来,添的好像就只有自己……
呃……这就尴尬了。
又听育爷爷道:“这事情本来是该娃娃来做的,可谁叫家里没娃娃呢?好不容易今年来了你这个皮娃,就只好让你来了。这仪式啊,我们家都断了二十几年了。”
两人一路下山,草绳上的石头拖在石头阶梯上咔踏直响。
育爷爷在前头背着手走路,既像是跟李君阁闲聊,又像是跟自己话:“阿音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其实挺失望的,一个女娃子能干啥?以后寨子里还能靠她?能从寨子里往外带人?”
“从我就对她严,比对男娃子还严,我不心痛吗?我比谁都心痛!我就盼着她能飞出这大山,不要被封在这山上,因为我实在是看不到,这悬寨还有什么前途!”
“阿音争气,肯读书,也能读书,寨子里都她文曲星下凡,他么的有半夜一点过还在灶火前看书的文曲星么?!”
“初中开学,我送她到老鹰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半门底下,我的心都揪紧了,我坐在老鹰嘴上看着夹川城,哭得像个娃子,心里头在怨怨地怨祖宗,为啥子要把我们孤零零地丢在这上不沾,下不着地的地方!”
“大学通知书送到寨子那,寨子里都闹动了,只有我半夜摸起来对着祖宗喝了一晚上的寡酒……我对不住自家孙女啊,二十年里头,我哪一当得像个爷爷啊?!”
“别人家的女娃子,十六七就找好人家了,就等着嫁过去,生娃,种地,一辈辈儿的过……可我就是不甘心,我把该自己承担的东西压到了亲孙女身上,每次看她下山,回来我就要做噩梦,就怕她哪出事,回不来了……”
“半年前,她跟我,她要回来,她要带着寨子翻身脱贫,她要让大家过上好日子,这就是心大得要逆啊……”
“没过多久,她又打电话来,她在李家沟遇到了一个同样的人,我心里还纳闷,当真山上山下风水是相通的?这憨包娃子还一对一对的出?”
“可你们能耐,真能耐啊!这才多长日子?苗寨就变了,不是寨子有什么大变化,是人的心气儿变了,昨抢龙神就看得出来,大家都感觉,这日子有奔头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