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艾种田起家,渭水两岸良田遍地。
无数沟渠连接渭水,向内地延伸,依据地势环抱坞堡与烽燧。
一块田,一座坞堡,一座烽燧,宛如小型城池。
兵力太多没有立足之地,兵力太少,也不是坞堡的对手。
一块田,就是一个军事单位。
秋收已过,农人还在补种豆黍等庄稼,身边除了农具还有长矛弓刀等物。
有些坞堡中还配有战马。
劳作的农人中总有几个身躯雄健双臂虬结之人。
不难想,这些农人不是简单的农人。
提起刀就能砍人。
秦人以耕战立国。
民风彪悍的西北也只能以耕战立足。
兵就是农,农亦是兵。
而陇右其他地方,虽然也分军屯、民屯,但屯田客与农奴无异,既没有种田热情,也没有守土的热情。
与南安热火朝天的景象天壤之别。
时人称颂:艾所在,荒野开辟,军民并丰。
绝非虚言。
兵法有云: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
邓艾不仅知兵,亦擅辅国,是真正的国之良将。
可与汉将赵充国比肩。
刚来南安不到半日,沿途遇见四五支巡逻的游骑上来盘问。
杨峥掏出魏军军牌,自称西平郭氏,有要事入长安。
游骑却仍不愿放过,刘珩当场就要爆发,被杨峥按下去了。
在别人的地头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众人遂被带往一处田坞。
一群农夫正在耕田,十几个甲士四周警戒。
杨峥忍不住纳闷,种个田还弄这么大的排场?
农人中走出一人,身穿麻衣,挽着袖角裤角,手执未耜,目光灼灼的看着杨峥。
杨峥全身一颤,这不是南安太守邓艾邓士载吗?
当初上邽军议,杨峥对邓艾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而现在,同样深刻。
一郡太守,躬耕陇亩之间。
在越来越浮华骄奢的曹魏,实在太少见了。
杨峥生平所见人物,曹真、夏侯玄、夏侯霸,无意间,身上总是沾着些高高在上的贵气。
陇西军将,无不是三妻四妾,阔宅良田……
“此、此非陇西都、都尉杨兴云乎?”邓艾不开口的时候,颇有威仪,但一开口,总是有种莫名的喜感。
被人认出,再装也没什么意思,拱手致礼道:“陇西杨峥拜见邓太守。”
倘若对方有恶意,就不会报出名号,直接当成叛胡叛羌乱刀剁了。
邓艾眼中的锐利消散“沨中一战,小儿蒙将、将军解救,还未、未致谢,今日途经南安,当尽地、地主之谊。”
“同为魏臣,互相驰援,乃分内之事。”
此前邓艾跟郭淮穿一条裤子,万没想到私下里这么好说话。
“说的好。”邓艾颇为赞赏,“大、大将军聚庸碌之众,没想到身边还、还有可堪一用之人。”
杨峥脑门上浮起冷汗。
说话都不利索,还这么口无遮拦。
曹爽大权独揽,风头正盛,虽然你是司马懿的狗腿,但也不能说的这么直接啊。
邓艾原是种田郎,一生未受魏恩,若不是司马懿提拔,估计还在田头蹲着。
历史上的邓艾似乎也是胆大妄为的性子,万余孤军偷渡阴平,逼降蜀国,未得上令,便大肆封赏,拜刘禅行骠骑将军、蜀汉太子为奉车都尉……
犯了司马家的忌讳,终引来杀身之祸。
杨峥抱了抱拳,干笑两声。
他是大老,话可以随便说,自己可不敢接话。
毕竟端的是曹家的碗。
“杨都、都尉深有、兵略,留在夏侯麾下可惜,太太、傅一向爱惜人才,某可为你、你引荐一二。”邓艾居然挖起墙角来。
杨峥也觉得可惜,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滔天之功死于非命,终西晋一朝,司马氏也没太把邓艾的功劳当回事。
子嗣还被发配西域为奴隶。
“多谢太守美意,在下还有军务在身,就此告辞。”杨峥不敢多呆了,今日之事传出去,邓艾可能没事,自己就不好说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曹爽身边一大堆狐朋狗友,乌烟瘴气。
而司马懿身边,蒋济、州泰之辈,全都老谋深算。
邓艾哈哈一笑,“那就后、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杨峥拱手上马,告辞离去。
南安之后,经天水、过扶风,入长安。
正遇一队骑兵押解十几辆囚车在后赶来。
马上骑兵身躯高大,盔甲华丽,黑色丝绦,青色披风,奔行间,随风飘动,华丽非常。
不过杨峥一眼看出这些骑士不是从战场上出来的。
“退开、退开!”马上郎官挥起马鞭,随意抽打行人。
长安乃汉都,雍凉之首,每日进进出出之人何其之多?
被马蹄撞到十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