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外城,北城,灵中坊。
随着夜幕的降临,整个京城也安静了下来,在惊恐、不安、担忧中度过了一整天的京城居民纷纷开始从家里走了出来,在左邻右舍之间开始打探消息,在家中闷了一整天,又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众人也顾不上冷不冷,就站在大街上相互的交流开了。
“咱们街的张三听说是在家中被逮了,听说被逮的时候,还在炕上呢。”
“听说没,椿树胡同那个白二,就是那个一说话就笑的,也被抓了,听说是拉皮条的。”
“别说拉皮条的,那个在街上摆残局的刘鼻子也被带走了。”
“您说,抓泼皮无赖也就算了,怎得连那些个捞偏门的都给抓了?”
“抓了也好,梁家园那几个玩仙人跳的,不知道害了多少人,被抓了活该。”
“听说没有,老韩家的姑娘听说被调戏了,为这,老韩头还被胖揍了一顿。”
“巷东马掌柜家,好象还被敲了十两银子呢。”
一众老百姓扯的热乎,黑灯瞎火的,也没人注意到人群中还有陌生人存在,这些个陌生人大多都是恂亲王府、廉郡王府,敦郡王府中的亲卫随从,他们的任务便是记下漏网之鱼和兵士、衙役、捕快在抓捕行动时的一些祸民举动。
胤祯抽调了近三百人撒到内外城各坊各街收集整治的战果和各种情报,他自己也没闲着,一身便服,仅带着几个护卫、北城巡城御史和一个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在各街慢悠悠的瞎转,既是整治京师的治安,这些个维护社会秩序的步军统领衙门、五城兵马司、顺天府的兵丁、衙役、捕快,他自然也顺带都要整治一番。
胤祯几人一路漫无目的的瞎转,在棉花七条胡同的巷口却听到一间民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听声音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胤祯看了一眼跟随的几个亲卫道:“挑个长相斯文一点的去问问,别吓着人家。”
时间不长,亲卫齐世才便回来禀报道:“禀主子,是个老妇,他唯一的一个儿子被抓走了,他儿子平日里喜欢打架,但却是极孝顺。”
“恩,百善孝为先。”胤祯点头道:“可以网开一面,名字记下了没有?”
“记下了。”齐世才忙躬身道。
胤祯略微沉吟,才道:“甄别的时候要注意,象这种情形的,都放了,另外,是家中顶梁柱的,无大恶的也都要放。”
“王爷宅心仁厚,下官谨记在心。”那巡城御史和兵马司副指挥忙躬身应到。
一行人转到麻线胡同巷口,又听到一间房里传出一个女人低低的抽泣声,胤祯站住脚,轻声道:“去看看。”
齐世才自然是当仁不让的走到大门口,轻轻拍了几下门,屋里的抽泣声立时就止住了,但诡异的是,屋里的女人也未开口相问,齐世才亦觉疑惑,正待开口说话,却听得门闩一响,他是极自然的将门推开。
结果一盆冷水迎面浇来,随即一个泼辣、清脆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想上老娘的床,就先尝尝老娘的洗脚水。”
齐世才被一盆冷水浇了个正着,登时就打了喷嚏,一见有变,几名亲卫立时就挡在了胤祯前面,两个机灵的,立刻就点燃了备用的火把,立时就将周围照的清清楚楚。
那女人一见这情形,立时就明白闯祸了,站在那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楞楞的看着胤祯一行人,见是误会,几个亲卫才将胤祯让了出来,胤祯瞥了那女人一眼,不过二十出头,身材高挑,颇有几分姿色。
他又看了一眼落汤鸡一般的齐世才,不仅有些好笑,道:“还楞着做什么?赶紧的把罩袍脱了,跑步回府。”
“谢主子体恤,奴才不碍事的。”齐世才躬身回道,这才脱了外面的罩袍。
那女人一看这架势,知道碰上大户人家子弟了,忙解说道:“都是小女子卤莽,这位大哥,要不,把衣裳拿进来烤烤吧。”
胤祯却问道:“何以独自在家哭泣?”
那女人扭捏了下,才道:“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先夫死得早,老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撩拔,今儿生意又不好,小女子暗自伤心,惊扰了几位,还请见谅。”
齐世才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滴水的罩袍,心里暗觉冤的慌,胤祯亦是自失的笑道:“不用客气,倒是我等搅了你的清净。”说着,便道:“我们走。”
“等等。”那女人却是急道:“这位大兄弟,实在不好意思,要不您把衣服留这里,我连夜给你烘干,您明儿一早来取,可成?”
这女人倒是懂礼,胤祯立住脚,瞥了她一眼,起心帮她一把,便道:“行,你把衣服留这里吧。”
齐世才却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道:“我,我成家了的。”
一听这话,一众人不由都笑了起来,那女人虽然泼辣,却也有些害羞,想啐,却又不敢。
胤祯却是笑道:“你小子倒是挺能想的,烘个衣服,就能想那么长远?”说着,又道:“她一个人也够艰难的,达春,给她留个地址,若是愿意,可让她在府中做份兼职,免得总有人骚扰。”
一听这话,齐世才不由提醒道:“这是当今十四阿哥,还不快谢恩。”
当今十四阿哥!那女人被唬得一楞,十四王爷!菩萨真的开眼了,她慌不迭的跪下磕头,胤祯瞥了她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恂亲王府。
大理寺卿,胤祯、胤祥的先生法海在听闻众多宗室决定联名具折上奏的消息之后,也顾不得避嫌,匆匆赶到恂亲王府,却不料胤祯还未回府。
老马头清楚法海的身份,丝毫不敢怠慢,亲自将法海迎入银安殿,知道方苞与他交好,奉茶之后,又着人去将方先生请来相陪。
方苞这几天却是无比的纠结,胤祯行事极少与他通气,而且又喜欢剑走偏锋,他很多时候根本就揣摩不透这主子在想什么?摊上这么个的主子,他可谓是伤神不已,几次都有辞馆的心思,却又着实放不下。
听闻法海来了,他亦是大为欣喜,急匆匆就赶到银安殿,进门便拱手一揖,道:“渊吝,多日不见,今日怎得有暇前来?”
“灵皋兄。”法海忙起身还礼道:“灵皋兄风采依旧,想来是得遇明主,如鱼得水。”
“休提。”方苞笑着揖手让座,落座后才接着道:“天下幕宾,我堪称天下之最,最痛苦的。”
一听这话,法海倒是来了兴趣,好奇的道:“灵皋兄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