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尚书此言差矣,黄帝破蚩尤,汉高祖灭项羽,皆设庙祭祀,此事自古皆有,本朝为何不可?况且隋末之时,群雄并起,而天命所归,乃本朝之文皇帝,是以群雄束手,或为臣妾,或身陨落,这等事世人皆知。窦建德为人知义而尚仁,贵忠而爱贤,无暴虐及民,无淫凶于己。朝廷允许祭祀他,乃是宽宏大度,奖励忠义之行。再说了,这夏王庙在河北所在皆是,又不是贝州才有,与其让百姓私下群聚,成为乱事之由,不如朝廷承认,宣告河北士民,天命所在,非人力所能更替!”
裴居道被王文佐这番话说的哑然,半响之后方才道:“你要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这点小事,与河北诸州刺史提上一句便是,犯不着在政事堂上专门说吧?”
“若只是夏王庙一事,当然不至于在这里小题大做!”王文佐道:“诸位,俗话说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如今天下一统,而河北文士却少有进身之阶、崔、卢、王、赵等子弟即便是天下知名的俊才,起家不过从九品,堪磨二十年也难得为一刺史,长此以往,只恐河北士人有离心之忧!所以我打算请陛下下旨,仿文皇帝旧例,选拔天下文士俊才入昭文馆,以为储才之用,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听到王文佐的第二个建议,政事堂中众人脸色都有些难看,裴居道问道:“那这选拔文士俊才照什么规矩?由何人操办?”
“诗、赋、箴、铭、论、表各作其一,由考官选拔二十人,然后天子面审再淘汰一半,留下十人!”
政事堂众人听到这里,面面相觑,王文佐提出的办法其实就是后来进士科中的杂文进士,只不过考的文章的种类更宽泛一些罢了,这种考法当然比此时唐朝所使用的明经科要公平多了,不说别的,就算前面你作弊过了关,最后那关过不去也是白搭,而且如果搞得太过分了,被天子发现不对,很可能会把所有人都牵连到。考虑到这个风险,敢在这条路上作弊的至少也得有水准以上的文才。
“大将军,你方才说要对河北怀柔,可这么做的话也未必河北士子就能考上,岂不是白费力气?”裴居道问道。
“这个就不劳裴侍中操心了!”王文佐笑道:“河北户口数倍于关中,文学之士更多,如果给机会他们也把握不住,那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怀柔并非拿其他地方士子的利益来收买河北,而是公平,只要公平了,河北人就算输了也不会抱怨!”
政事堂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心知已经无法阻挡王文佐的动作,毕竟他现在也是政事堂的一员,天子还对他十分信任,只要他一心想要做什么事情,别人还真的拦不住。
“既然是这样,那今日便到这里吧!”王文佐笑道:“在下在南衙还有一点公事要办,就先告辞了!”说罢他站起身向众人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了。
王文佐刚走,政事堂就好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一般,嗡嗡的争吵起来,大多数人都满脸怒色,大声申叱,表达自己的不满。
“真是太过分了,王文佐把这政事堂当成什么地方?他的兵营帅帐吗?咱们又不是他的帐中都督、麾下部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对呀!先是改革漕运,这也还罢了,后面说什么河北人心思念窦建德、刘黑闼,就开始胡言乱语了,先是要将窦建德列位正祀,后来干脆连昭文馆选拔学士的事情都由他定了,他以为他是谁呀?太宗文皇帝吗?”
“真的是太无法无天了,以前只是听说还不相信,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面对一张张激愤的面容,裴居道却双眼微闭,神色俨然,并非附和,戴至德站起身来,抖了抖自己的衣袖,对裴居道道:“裴侍中,里面气闷,咱俩去院子里走走?”
“嗯!”裴居道应了一声,跟着戴至德出了房门,来到院子里,戴至德看了看院子里的银杏树,突然叹道:“裴侍中,我本以为王文佐不过是一个幸进小人,现在看来倒是我小看他了!”
“哦?为何这么说?”裴居道问道。
“他今日说的这几件事情,漕运也好,怀柔河北也罢,若是做成了,都是于国于民有大利的事情,却要得罪不少人,若是幸进小人,怎么会废气力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