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业闻言愕然,他方才之所以认为胜负取决于天子的身体健康状况,一个很大原因就是觉得天子身体好的话,太子提前登基的概率就会降低。
“那可大不一样吧!先帝身经百战,披甲持剑以取天下,上下归心久矣!进太子虽然贤德,未尝有大功于天下,焉可行此路?”
“太子的确未尝见识干戈,那王文佐可是身经百战。若是此番输给皇后,便有灭门之祸,此人熟识兵法,习诡诈之术,焉肯坐以待毙?”
李敬业捋了捋颔下胡须,发现如果自己处于王文佐的位置,还真的会选择起兵。他思忖了片刻后道:“太子仁德,就算是王文佐想起兵,太子不同意也成不了!”
“李兄,你真的觉得太子会不同意?”骆宾王冷笑道:“没错,到现在为止太子的位置还很稳固,但那是因为下面的弟弟都还小。沛王是永徽五年(655年)生人,今年可已经十六了,就算他自己对皇位没兴趣,身边的那些人也不会老实认命的!”
室内陷入了沉默,兄弟之争是帝王之家内永恒的话题。迄今为止,李治和李弘这对父子父慈子孝,堪称帝王之家的典范,但问题是李弘的弟弟们还年幼,不足以成为李弘太子之位的威胁;而随着李贤年岁的增长,身为太子的李弘对皇位的威胁越来越大,李治抬高李贤等孩子的地位,来制衡太子李弘的可能?也就越来越大了。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就算李弘再怎么仁孝,哪怕是为了自保,也会做出一些过去无法想象的事情了。
“如果是这么说的话,那看来接下来长安城里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了!”徐敬业叹了口气,眼睛里却满是兴奋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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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相肆
长安的天空阴沉而又压抑,李波站在方相肆门口,他能够感觉到空气潮湿,似乎马上就要下雨,若是真的下雨,他倒是很高兴,这样如果有人在背后跟踪自己,他就很容易发现了。
自从上一次离开长安算起,已经过去了快六年了,李波有时很惊诧,时间过得这么快。自己下巴上的胡须已经与两鬓连成一片,肩膀和手臂的肌肉也愈发壮硕,足以驾驭那对沉重的铁戟,而他也从长安街头的一个恶少年,变成了昭武副尉、太子右卫率府兵曹参军事,堂堂大唐武官,倭国和百济的两处庄园的就更不必说了。而他周围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面前的方相肆依旧是那么破旧不堪,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幻梦,一觉醒来自己还是那个穷困潦倒长安恶少年。
“李哥儿,请这边来!”李波刚刚进了门,安五娘就迎了上来,相比起几年前,她又苍老了许多,只有一只眼睛的脸上已经满是皱纹,头发也是白的多,黑的少,不过精神头还不错,她殷勤的将李波迎进里间,倒了一杯水酒:“您来的早了,那厮还要晚些才到!”
“无妨,人到了引他进来便是!”李波坐了下来,熟悉的噪声和空气让他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下来:“离开长安这么多年,还是想念你这里的羊血肠和杂烩丸子,要是有的话,先上些来!”
“有,有!想不到您现在是大人物了,还记得小人这里的玩意!”安五娘的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情。
“什么大人物!”李波笑了笑:“都是给主上卖命的厮杀汉,东南西北都去了,还是想念长安的吃食!”
“那是,那是!”安五娘骄傲的笑了起来:“要不说这里才是帝都呢!您稍候,马上就给您端上来!”说罢,她便转动圆润的身体,去外间了。
“安五娘还是老样子,就是老了些,胖了些!”李波喝了口酒,自言自语道,他得了王文佐的差遣,便立刻找到这方相肆来,他知道这酒肆里鱼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若想打探消息,最是方便不过。而且这安五娘当初长安之乱时,还得了王文佐一点好处,办起事情来也会尽心些。果然李波交待了一声后,没过两天便有了回应,只说在这方相肆中会面。
李波正想着往事,门帘被撩开了,安五娘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鼻头通红的矮壮汉子,安五娘向李波唱了个肥喏:“这位便是陈七,还不见过李哥儿!”
“陈七?”李波觉得眼前那汉子有些眼熟,稍一思忖便想了起来:“你先前不是看坟的吗?怎得去了万年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