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武夫也绝不会让自己饿着,他们自然会有办法装满自己的腰包。而偏远领国居民也都不是善茬,限于当时的生产力水平,倭国并不存在东亚大陆上原子态的小农家庭,而是大量的村社、部落,中央政权也没有能力搞“刀狩令”一类法令来解除普通人的武装,于是乎各种叛乱民变就是常态。只不过这些叛变没有统一的旗号,没有远大的政治目标,在以近畿为中心的王氏政权派出的以武士为骨干的强大征讨军镇压下,一次次失败了。
而在贺拔雍和藤原不比眼里,这种叛变其实未必就是坏事,反正作为一个外来军事征服者在上层占据核心的政权,他们很清楚自己的统治的根本就是自身的强大武力以及与本地武士集团建立的羁縻,前者自不必谈,后者就是看给这些武士多少好处了。而每次对叛乱成功的镇压,都会成为倭人武士集团的盛宴——参与叛乱的村社、神社、部落、旧势力都会被剥夺土地和财产,其中相当一部分都会被分给有功之人。而如果前去镇压的人失败了,那也正好可以将其从武士集团中剔除出去,达到优胜劣汰的目的。
用元骜烈的某次对部下的训话为证:身为武士,你们没有高贵的血脉,也没有渊博的学识。你们唯一可以仰仗的只有手中的弓矢和身上的盔甲,如果不能在战场上击败敌人,那你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要么打赢,家名传续,要么败死,家名断绝,这就是你们的宿命。对于这种残酷到有些偏执的训令,倭人的武士们却觉得甘之若饴。
事实上,几乎在所有的与叛军的战斗中,武士的镇压军在数量上都是处于劣势的,在大多数时候,叛军的人数都有镇压军的两倍、三倍甚至更多。而在野战中主动发起进攻的几乎都是武士一方,即便最后战败,陷入绝境,武士一方要么冲入敌阵战死,要么自杀,弃甲投降和转身逃走的少之又少。究其原因,就是因为绝大部分武士都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今天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他们还没有忘记王文佐来到倭国之前自己的处境,相比起因为怯懦而被剥夺身份,他们宁可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一个好名声,为子孙后代留一个再起的机会。
因此就不难理解贺拔雍和藤原不比对待多如牛毛的地方叛乱的有恃无恐了——对金银铜矿山的开采和日渐繁盛的海上贸易不但让王氏政权的财库充盈,而且还提供了一支足以称霸濑户内海的海上力量,而使用东亚大陆先进武器和战术组织起来的武士集团又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忠诚和实力,同时他们还能得到百济故地唐军的支援,必要时他们还能从东北亚广袤原野的野蛮人那儿募集大量的雇佣兵。
这头羽翼日渐丰满的猛禽已经在扇动翅膀,尝试起飞,而唯一能阻碍它的就是脖子上系着的那根铁链,只要挣断铁链,它就能一飞冲天,直上九霄。
“按照你们的说法,那我这趟是白来了!”听完了藤原不比和贺拔雍的话,曹文宗失望的叹了口气:“这一千人可都是七尺高的汉子,亏我还花了那么大劲头!”
“那怎么会!”藤原不比笑道:“这一千人可是大大的长了我们的威风,等到消息传播出去,不少躲在暗处的逆贼肯定就不敢妄动了,元骜烈也能早些回来了!”
“元骜烈那边战况很紧张?”曹文宗问道。
“紧张说不上!”贺拔雍笑道:“照我看他就是骨头待的痒了,想活动活动筋骨而已。虾夷人叛乱本来就是常有的事,他硬要亲自去征讨,说要一路向东,打到陆地的尽头才罢休。所以藤原不比就用大王的名义,封他为征夷大将军,前去征讨虾夷人!”
“这样也成?”曹文宗皱起了眉头:“主上不在,妄启边衅,这样不太好吧?”
贺拔雍和藤原不比都笑了起来,这让曹文宗很不舒服,通常这种笑容都是出现在面对无知少年的长者脸上的。显然,他们两人并不觉得元骜烈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甚至可以说,元骜烈的行动是得到了他们两人支持的。
“老曹你不知道,这倭国越往东土地就越是平坦肥沃,适宜开垦耕作,据说还有金矿。这么好的地方留给那些虾夷人岂不是便宜了,元骜烈这也是为了大家嘛!”
“土地?金矿?”曹文宗惊讶的看了贺拔雍一眼,对方的脸看上去是何等的陌生:“贺拔,你有了那么多田庄还不够?还想要更多?”
“咳咳!”贺拔雍有点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我当然是够了,但总要为子孙后代考虑下吧?老曹,你也有孩子,总不能让他们没饭吃吧?”
曹文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半响之后他摇了摇头:“我当然有孩子,但你这么搞,小心把孩子的肚子都撑破了!”说罢他便站起身来,冲出门去。
“老曹,老曹!”贺拔雍叫了两声,却没有把曹文宗叫住,他担心的看了看外头,对藤原不比摇了摇头:“这家伙,怎么还是这个牛脾气,哎,他会不会把这里的事情和三郎胡说八道一番,那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