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响起,唤醒整个军营,一队突厥骑兵正缓慢的走进营门,散乱的行列里有许多牛、羊、车辆上堆满了各种抢来的皮毛和器皿,这些都是劫掠而来的财物,有的突厥骑兵甚至在马背上痛饮马奶酒,醉醺醺的他们打着口哨,唱着歌颂可汗的歌曲。在队伍的最后,是成群的俘虏,大部分是女人和孩子,突厥人用绳子把他们系成一长串,就好像他们最喜欢吃的马肉灌肠。
“这至少能让这些突厥人士气旺盛!”薛仁贵站在大帐前,看着下方正在营地的劫掠者们,帅帐总是在全营地地势最高的地方。突厥骑兵至少占唐军骑兵的三分之一,也许更多,他们没有军饷,也不像唐军府兵有免除劳役赋税的优待,因为突厥的可汗本来就没法向部众征收什么赋税,征发劳役,他们参战无非有两个原因:第一是跟随自己的首领向可汗表达“尊敬”,当然现在突厥人没有真正的可汗,大唐天子替代了可汗的地位;而第二就是为了获得战利品了。战利品的多少就和突厥骑兵的士气息息相关了,如果一无所获的话,突厥人不但会士气低落,甚至会出现出工不出力甚至倒戈的可能。
从俘虏弓仁那天算起,已经过了二十一天了,从俘虏的口中薛仁贵得到了许多有用的情报。显然,就这么直接向逻娑进军是很愚蠢的,钦陵的主要力量应该还完好无损。星宿海周围有许多丰美的草场,有许多在这里过冬的吐蕃部落,他们同时也是吐蕃人潜在的兵源地和补给来源,乘着钦陵领兵回来前,先用吐蕃人的牲畜来养活自己的士兵是很明智的选择。
对于钦陵的大军,薛仁贵并不担心,他将自己的后营放在了大非岭,那儿正好位于大非川和山脉谷地的过渡区域,而谷道的另外一个出口则在自己的控制之下,这样一来,唐军就可以自由的通行于昆仑山脉的两侧,而钦陵则必须选择绕远路,这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薛将军!”阿史那道真的脸上满是忧虑:“郭待封派来了信使,说他即将带领后军前来!”
“郭待封要来?”薛仁贵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我不是说过让他留在大非岭,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动吗?”
“从信中的意思看,他应该是觉得您让他留守后营是为了独占战功,所以——”不等阿史那道真说完,薛仁贵就从对方手中抢过书信,刚看了几行便一把摔在地上,骂道:“大雁还在天上飞,他就想着是炖还是烤,郭孝恪怎么生了个这样的蠢儿子!我真不应该让他去守后营!”
“那,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让他尽快回去,越快越好!”薛仁贵对阿史那道真道:“你带一千骑兵和信使赶快回去,带上我的亲笔书信,让他立刻领兵回去,他若是敢不听命,你就先把他抓起来,等到仗打完了再作处置!”
“属下遵令!”阿史那道真赶忙转身离去,薛仁贵懊恼的来回转了几圈,最后叹道:“希望神佛庇佑,不要出什么岔子,当初我真应该把王文佐要来当副将,不然高藏也行,这郭待封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四天后薛仁贵就重新见到了阿史那道真——这位突厥可汗的后裔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声音因疲累而呆滞,衣衫破碎,衣服上沾满尘土和疑似血迹的黑色痕迹,他的马口吐白沫,嘴流鲜血。他向薛仁贵躬身行礼,“大总管,吐蕃人突袭了郭待封,我军大败,实际上后军已经不存在了。”
“该死!”薛仁贵懊恼的顿了下脚,也不知道他说该死的是郭待封还是吐蕃人,或者两者都该死,帐篷的角落里,火盆里的干柴在噼啪作响。他强自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拿起杯子递了过去,对阿史那道真道:“坐下,喝口,把事情说的详细点!”
“多谢!”阿史那道真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他的眼睛这才有了点神采:“我向西走了两天,在第二天傍晚遇到了我军的溃兵,从他的口中我得知后军的消息,我又向前走了一段路,遇到的溃兵越来越多,这才确定这是真的。当时的情况简直、简直是——”
“伱不用说了!”薛仁贵叹了口气,他当然能够想象当时的惨状——后军大部分是步兵,还有大量的辎重,在狭长崎岖的山谷行军行列肯定会很长,一旦遭到袭击,首尾不得相顾,而他们的指挥官还是郭待封这种没有太多经验的雏儿,那只会是一场大屠杀。
薛仁贵用双手抱头,痛苦的思考着,比起为已经死去的人痛苦,他还有更加烦心的事情,郭待封的愚蠢不禁葬送了他自己和后军的数万士兵,还有所有的辎重,现在唐军距离自己最近的后勤基地还有近两千里,而且这条漫长的道路上有无数的潜在的敌人——这点无需质疑,所有的墙头草在听说这场大败之后都会站到吐蕃人那边去的。
“不过听溃兵说,好像大非岭的营地还在我军手中!”阿史那道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