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桌旁安静了好一会儿,头人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狂喜。一个人跳起身来,举起酒杯高呼道:“天地山川神灵,终于赐给我们一个聪慧之人,引领着白山黑水的靺鞨人走向光明!”
“引领我们走向光明!”
众头人齐声应和,他们将乞四比羽抬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有的人将毛毡的四边扯的紧绷绷的,悬在空中,然后让乞四比羽坐在上面,就好像大王或者可汗一样,就这般绕着屋子转了七圈,最后才放了下来。
“头人们,长老们!”一个头目大声喊道:“我们抓住了一个契丹人,是唐人的军官,从他的身上搜到了这个!”
乞四比羽从头目手中接过一支令箭,他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上面写着“射生将”三个字,他心知只有唐军中的善于骑射的精锐才能得到这种令箭,沉吟了片刻后:“把他带上来!”
大贺怀恩被带了上来,他的肩膀和大腿上都带有箭伤,但腰杆和脖子依旧挺得笔直,他冷冷的盯着长桌旁的头人们,没有丝毫的胆怯和软弱。
“这是你的吗?”乞四比羽将那块令箭丢在大贺怀恩面前。
“不错!”
“这么说来你是一个大唐的军官?”乞四比羽问道:“你是奉军令而来的吗?”
大贺怀恩没有回答乞四比羽的问题,他冷冷的盯着对方,反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围攻我的人!”
“住口,是我们再问你!”
“对,赶快回答,不然就杀了你!”
长桌旁的头人们爆发出一片恐吓声,但大贺怀恩仿佛没有听到一般,露出不屑的冷笑,乞四比羽伸出右手,声音平息了下来,他站起身来:“我叫乞四比羽,是白山靺鞨的首领。至于为什么围攻你的人,原因很简单,现在到处都很危险,大战随时都可能爆发,我的人把你们当成前来刺探的奸细,所以想要抓起来问个究竟!”
“奸细?”大贺怀恩冷笑了一声:“照我看你们才是奸细,图谋不轨的奸细!”
“理由呢!”乞四比羽笑道:“你这么说总要有理由吧?我的人怀疑你是奸细是因为你们是一群外乡人,而且有那么好的马和武器,我的人怀疑你们很正常。你凭什么说我们是奸细呢?”
“我沿途而来,遇到了许多往这里而来的蛮子,你们什么人都聚拢,编练成军队,难道这不是图谋不轨吗?”
“确实有很多人来这里,但这不是我们让他们来的!”乞四比羽笑道:“他们来这里是因为听说即将爆发战乱,为了避免战争的伤害,所以他们来依附我们白山部,得到保护。至于训练他们这也不奇怪,我们也听到了一些不好的风声,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人保护自己的部落和土地!”
听到乞四比羽将其一切都推诿开,大贺怀恩不禁冷笑了起来:“你还真的会说话,可我听那些投奔你们的人都说是要拿起武器,为高句丽复国,把唐人赶走,你能说这些是假的?”
“既然您这么说,这当然是真的。但是你也说了,这些人是从四面八方投奔而来的,他们来是为了什么,并不应该由我来负责吧?至于为高句丽复国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你既然是契丹人,应该很清楚我们白山部在高句丽的时候地位也并不高,我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去为高句丽复国呢?”
此时大贺怀恩已经冷静了下来,他虽然不怕死,但也不想自己找死:“你说你不想为高句丽复国?”
“当然,谁都知道大唐比高句丽强大多了,那些高句丽的五部之人想要复国很正常,而我一个白山靺鞨人干嘛要这么做呢?至于这些来投奔我的人都是些草甸上的蛮子,愚昧无知的很,来之前想什么,说什么都很正常,不过他们既然来了我这里,就要听我的号令,今后也要受我的管辖!”
“你不会反叛大唐?”
“呵呵呵,当然不会!”乞四比羽笑了起来:“我看上那么傻吗?只不过我听说大唐在吐蕃吃了败仗,辽东的局势也不稳,所以才聚众自保罢了。如果能得到官职恩赏,我也愿意替大唐去征讨那些叛贼!”
大贺怀恩惊讶的看着乞四比羽,眼前的这个靺鞨人给他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他站在这些浑身臭气,毛皮裹身的靺鞨头人之中,就好像一只仙鹤站在一群山鸡之中一般。但不管是真是假,这对自己和安东都护府都是一件好事,大唐在辽东实在是太需要一点喘息的机会了。
“很好,那我和我的人可以离开吗?”
“当然可以,如果您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乞四比羽笑道:“不过现在回去的路上很危险,您和您的人都有伤,不如先休息几天,把伤养好了,再和我的儿子一同回去!”
“你儿子?”
“对!”乞四比羽笑道:“为了表示对大唐的忠诚,我会让我的儿子同您一起回去,作为我们白山靺鞨部的人质,希望大唐能够信任我们!”
“人质!”大贺怀恩盯着眼前的这个靺鞨人,他那张黝黑的脸上满是笑容,看上去恭顺而又和蔼,但自己心里却在发寒。这种感觉大贺怀恩并不陌生,在他十六岁的时候,曾经和一群伙伴们出外猎鹿,在经过一个水泡时,突然一头猛虎从水泡旁的芦苇丛一跃而出,扑倒下了他的一个同伴,并在其他人做出反应前重新冲入芦苇丛中,大贺怀恩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头猛虎在回头时那双绿色的眼睛,让人从脚底发凉,当时的感觉就和现在一样。
“怎么样?您现在相信我们了吧!”乞四比羽笑了起来,他转过头对长桌旁的其他头人喊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这位贵人倒一杯酒来,酒能冲走一切仇恨,喝吧,喝吧!”
“喝吧,喝吧!”头人们齐声叫喊,他们殷勤的倒满一杯蜂蜜酒,将酒杯塞进大贺怀恩手里,然后将其拥到长桌旁,就好像对待最尊贵的客人一样,脱下帽子向其深深鞠躬,直到头低过自己的肚脐眼,然后向其敬酒,为自己的无礼道歉。他们轮番上前,一直到把大贺怀恩灌的酩酊大醉方才罢休。
“已经醉倒了吗?”乞四比羽看着打着呼噜的大贺怀恩,对头人们笑道:“看到没有,如果你要抓住狐狸,就必须比狐狸还要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