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问问弓矢,在百济那两万被俘的人可有被贬为奴隶?”
坂合部磐锹目光转向儿子,坂合部弓矢摇了摇头:“父亲,唐人并没有把我们贬为奴隶,大多数人都被自耕自食,只是要承担劳役缴纳赋税罢了,算起来和国内的部民差不多。”
“那剩下的呢?”坂合部磐锹问道。
“有过人之处的,或者忠实可靠的,便编入军籍,当唐人的城傍军,孩儿便是如此!”
坂合部磐锹冷哼了一声:“大石你脸皮也是真厚,这明明是唐人宽仁,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却要来抢功,着实可笑!”
“唐人宽仁?”守君大石笑道:“你也是出访过高句丽的,应该也看到过高句丽被唐人攻打后的景象吧?你觉得唐人宽仁吗?”
坂合部磐锹顿时哑然,七八年前他曾经受齐明天皇之命出使过一次高句丽,虽然他当时只去过平壤周围,并未去过战争破坏最严重的辽东辽南地区,但战争遗留的各种景象还是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以他当时所见所闻,唐军的所作所为的确和宽仁二字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那你当时做了什么?”
“唐人的所作所为,其实只有十个字:抗命者诛灭、恭顺者得生。齐明天皇和葛城妄自尊大,出兵百济,在唐人看来便是抗命之人,定要诛灭无遗!”
“那你和物部连熊就是恭顺啦?”
“不错,若是没有我们两人,白江口一战被俘的同胞们绝对不会有现在的待遇!”守君大石冷笑道:“究其根本,若无葛城妄自尊大,启衅于大国,飞鸟京乃是神佛庇佑之地,又怎么会有今日之祸?”
听了守君大石这番话,坂合部磐锹陷入了沉默之中,半响后他方才叹道:“你说的虽然不无道理,但当初出兵百济也不是葛城一人的意见,满朝上下有哪个不赞同?再说我方出兵也不是为了吞并百济,只不过是想借机收回任那四郡罢了!”
“呵呵呵!”守君大石笑了起来:“任那四郡可是在新罗境内,要收回任那四郡,为何出兵百济?而且新罗乃是大唐的属国,大唐岂有坐视自己属国被攻打而坐视不理的道理?”
坂合部磐锹沉默良久,叹道:“也罢,形势比人强,再做口舌之辩又有什么意思?大石,这次来我这里是受那位唐人使臣之命吧?也不必绕圈子了,直接说吧!”
“什么唐人使臣,王都督现在已经是内大臣,大紫冠!”守君大石笑道:“你难道还不知道?”
“好,好,便是内大臣,大紫冠!”坂合部磐锹苦笑道:“他让你做什么?”
“自然是倡义举旗,共讨葛城这个逆贼啦!”
“果然是这样!”坂合部磐锹摇了摇头:“你听到外面的声响了吗?”
守君大石侧耳听了听,外间的街道上不时传来喝醉酒的兵士的叫嚣声、女人的尖叫声,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自从神武天皇建都于此地,历代王者都兴建神社佛寺,礼敬神明,神明也庇佑此地,京都何尝有今日这般景象?”坂合部磐锹的脸上满是沉痛之色:“你说中大兄乃是逆贼,说句实话,中大兄也好,琦玉也好,都是神武天皇的后裔,血管中都流动着天照大神的血。皇族为了大位自相残杀,史书上屡见不鲜,但像这样把异国的军队和四方的蛮子都引入京都的,我还真是未曾见过!”
守君大石被坂合部磐锹话语中的那种对祖国的爱和诚挚的悲痛打动了,他叹了口气:“真的,我真的没想到会弄到今天这种地步,我也不想这样的!”
“不,这也不怪你,你也没有这个本事!”坂合部磐锹摇了摇头:“要说怪,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责任,国家走到这一步,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
“你要讨伐葛城!这没什么!飞鸟京从上到下,有几个人不对现在的一切痛心疾首?又有几个人不对新王切齿痛恨?”坂合部磐锹叹道:“但问题是讨伐完中大兄之后呢?能不能恢复往日的京城的宁静?还是赶走了各地的蛮子,又换成一群异国的兵士在街头继续作恶呢?”
“坂合部君,你确实考虑的比我周全!”守君大石钦佩的点了点头:“这个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回答,唐人在难波津的全部军队也不过几百人!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只有几百人?”坂合部磐锹吃了一惊:“你说的是真话?”
“你不信我,总该信自己的儿子吧!”守君大石笑道:“你去问问弓矢不就行了?”
“父亲,确实唐人并没有派多少人马来!”坂合部弓矢道:“这次的船上大部分都是我们的人,唐人只有两三百人左右!”
守君大石能够感觉到坂合部磐锹原本紧绷着的肌肉松弛下来,心中不由得暗自钦佩王文佐的先见之明:在出发前,王文佐曾经说假如坂合部磐锹对他有戒备之心,担心去了中大兄一狼,又引来唐人一虎时,就直接告诉他琦玉那边的唐人只有几百人便是。当守君大石担心这样会不会泄露军情时,王文佐笑道:“你不用担心,对你那旧友只管实话实说,他自然就会明白该怎么做了!”
“若是如此的话,那唐人使臣手中最多也就一千唐人!”坂合部磐锹在信中盘算了一下:“中大兄刚刚又烧毁了他的船队,眼下的形势对他颇为不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