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佐吐出一口长气,在清晨的冷空气中变成白色的雾气,担架上的年轻人看上去比自己还小几岁,神色安享,嘴角似乎还带有一丝笑意。如果没有自己,也许这个身份高贵的年轻人会长命百岁,有一番作为,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吧?而现在死亡已经给他的生命划上了句号,以后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了。
“那个女人一下子失去了丈夫,也许会很悲伤吧?”王文佐叹了口气。
“我看未必!”崔弘度低声道:“这女人可不是寻常重情义之人!照我看她说不定还会很高兴,大海人死了,也就没人和她争夺权力了!”
王文佐笑了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也罢,大海人死了,琦玉皇女身边便少了一个依仗,就更加有求于我们了,对我们倒是一件好事了!”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崔弘度笑道:“守君大石和物部连熊他们差不多可以出场了!”
“这两位倒是不急,可以先放一放!”王文佐笑道:“定惠倒是差不多了!”
“定惠?”崔弘度闻言一愣:“明公您要和中臣镰足联络!”
“对!”王文佐的头发在风中飞扬,修剪整齐的胡须露出几根白丝,看上去比平日里要老了几分:“昨晚百济人的火攻其实帮了琦玉皇女一个大忙,大海人死了,大权尽归于她一人之手;烧掉了这么多宫室、房屋,无论中大兄皇子是真死还是假死,都不会有人替他说好话了。加上我已经同意替她统兵,已经补上了琦玉皇女唯一的短板。但我做这么多可不是希望替她白打工的!”
“您想利用中臣镰足来牵制那女子?”
“差不多,政治即平衡之道,赢五分太少,九分太多,七分正好!”王文佐笑道:“大家都留有一点余地,正好继续合作!若是赢得太多了,只怕接下来就要撕破脸了!”
“您说的是!”崔弘度钦佩的点了点头:“那我回去后立刻修书,让百济那边准备一下!”
“嗯,让定惠和伊吉连博德带着长安使团那些人来,另外从降倭中挑选一千精壮,从我们的人里准备一百骑兵,差不多也就够了。如果再多人来,只怕琦玉皇女又会多心!”
“是!”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女人的痛哭声,王文佐顺着哭声看去,只见琦玉皇女正扑到担架旁抚尸痛哭,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王文佐稍一犹豫,最后还是走上前去,轻轻拍打了两下皇女的肩膀:“陛下,您是万金之躯,在这个节骨眼上请一定要保全贵体,则国家幸甚、万民幸甚呀!”
“使君!”琦玉抬起头来,只见双颊已经沾满泪水,宛若带露蓓蕾:“拙夫为奸贼所害,妾身一个弱女子,杀夫大仇、焚城之恨,都依仗使君了!”
“好说,好说!”王文佐被琦玉抓住胳膊不放,众目睽睽之下也有心虚:“大海人已经受大唐天子封官,本官身为倭国抚慰大使,自然有责任在身。待回馆舍后立刻修书从百济调兵,讨伐弑君之贼!”
琦玉听到王文佐答应从百济调兵,赶忙站起身来,抓住王文佐的胳膊,贴住自己的胸口:“上国天使庇护之心,妾身粉身难报。今授大紫冠之勋位,内大臣之官职,以统领吾国之兵,讨伐逆贼扶余丰璋等人!”
“讨伐逆贼,乃是本官的本分,贵国官职爵位,不敢承受!”王文佐赶忙推辞,琦玉皇女所说的大紫冠,乃是当时倭国的冠位阶制,传说乃是圣德太子所创,共六色十二冠阶,到了当时已经扩展到了十九阶,大紫冠是第五等,考虑到前四等基本只会授予皇族,而内大臣是仅次于太政大臣、左大臣和右大臣的太政官,前三者通常空置或者由皇族成员担任,琦玉皇女给出的筹码不可谓不大。
“使臣娴于军事,若要督领吾国之兵讨贼,岂能无本国之官爵?”琦玉皇女笑道:“你也无需常任,只要讨平贼人之后,再解去官职便是。此等便宜行事,贵国天子也不会怪罪的!”
“那边暂代内大臣即可!大紫冠便不必了吧?”王文佐道。
“内大臣乃是太政官之末,岂有无冠位的?”琦玉皇女笑道:“不过既然贵使不欲,那也就算了,反正什么事情也都有第一个!”
王文佐听到这里,才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某个圈套,但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回头,只得硬着头皮向琦玉皇女敛衽下拜:“那就多谢皇女授官了!”
“内大臣王氏文佐公请起!”琦玉皇女伸手将王文佐扶起,突然低声笑道:“郎君你可知道,在吾国内大臣便有一项特权,随时可以单独面见大王,辅佐政务,今后你我还要多多亲近呀!”
王文佐干笑了两声,心中暗想:“崔弘度方才果然说的不错,这女子死了老公一点也不伤心!”
回到馆舍,王文佐才算松了口气,昨晚一宿没睡,加上白天和琦玉皇女勾心斗角,他只觉得全身上下骨头都要散了。
“文宗,文宗,我要去泡个澡!”王文佐大声喊道,飞鸟京所在的奈良盆地温泉甚多,虽然当时的倭国物质匮乏,但想温泉浴倒是简单的很,在唐人所住的馆舍院后的小山下就有一个七八米见方的小池子。
“明公稍等,容我安排一下!”曹文宗应道,他出门叫来几人,然后才保护着王文佐来到那小池子旁,先搜索了一圈,然后让手下在四方警戒,这才请王文佐下了水池,自己盘腿坐在池旁侍候。
“哎————!”浸入水池中,王文佐才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就好像被人从内到外搓磨了一番,他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真舒服呀!”
“明公,要不要我叫两个倭女来替你按摩一下?”曹文宗道。
“昨晚折腾了一晚上,现在再来两个倭女按摩?文宗你这是生怕我活太久呀!”王文佐躺在池子里没好气的说。
“男女之事,只要不过度,与身有益无害!”曹文宗笑道:“农家田舍翁每亩多收两斗麦子都要多娶个小妾呢!明公何必自奉如此微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