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小蛮终于完全明白了过来,王文佐这是要她反客为主,让自己这个炮灰、傀儡反而操纵整个组织,将原本复兴“圣骨制”这一目标改为帮助金仁问夺取新罗王位,这不啻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心中不禁有些怪异,低下头去沉默不语。王文佐见状,心中已经猜出了几分,问道:“怎么了?你不情愿?”
“倒也不是不情愿,只是我一个圣骨族人,却要为金仁问一个真骨中人夺取王位出力,觉得有些怪怪的!”
“是有些怪怪的!不过你的同党口口声声说要复兴圣骨制,却让你这个圣骨族人去送死,这岂不是更奇怪?”王文佐冷笑道:“这其实一点也不奇怪,本来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圣骨、也没有什么真骨,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你若是不信就去找一个最鄙贱的奴隶,在他身上割一刀,再给自己割一刀,看看你们之间的血有什么区别!”
“那,那为何——”
“都是人编出来的鬼话!”王文佐冷笑道:“一小挫聪明人爬到别人头上后,为了让自己的子孙后代能够永远位居人上,就编出各种各样的鬼话来,新罗有圣骨、真骨;大唐有五姓七望;倭人有贵种神裔;天竺有婆罗门、刹帝利。这世上本来就是蠢货居多,久而久之,自然就信以为真了。”
小蛮茫然道:“既然这些都是假的,那我族人死的岂不是很冤枉?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岂不是也很荒唐可笑?”
“不,圣骨、真骨是假的,但随之而来的权力和利益却是真的。你族人被杀也不是因为他们姓朴,而是因为背后隐藏的权力和财富。现在在你面前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就是留在我身边,就和伍小乙他们一样,不过你必须忘记自己是圣骨、是新罗人、还有背负的仇恨,就像一个普通长安姑娘那样活下去;还有一个选择就是照我说的去做,不过你要先记住:你争夺的是权力,是利益,而非什么真骨圣骨,和你较量的也不是人,而是人形的野兽,如果你忘了,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现在你选吧!”
小蛮陷入了沉默之中,时间过了很久,但王文佐并没有催促,而是拿起茶杯,耐心的品位茶水的芬芳。
“我选第二种!”小蛮抬起头,目光明亮,不可逼视!
“很好!”王文佐点了点头:“文宗,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告诉小乙,这次去新罗得把他平日里使气任侠的性子改改,不然一个不小心,不但他自己没了性命,还会害很多人陪他一切死!”
曹文宗闻言脸色微变,垂首道:“小人记住了,一定会好好叮嘱小乙的!”
“嗯,那就这样吧!”
待到曹文宗和小蛮出了门,屋内只剩下王文佐一人,他拿起茶壶给自己的茶杯斟满,喝了一口,水已经凉了,苦涩的味道刺激着神经,让他愈发清醒。他这次分派伍小乙和小蛮去新罗,权当是一次历练,若是成了,不但埋下一招暗棋,也打磨了这两人的性子;若是不成,只当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也没有什么损失,反正自己已经叮嘱提点过了,若是还是不改,那也只能怪他自己了。
王文佐喝了两口凉茶,出了偏院,往卧室而来。这时鬼室芸已经离开了,屋内只有一律若有若无的香气,王文佐仰天躺下,正打算把这几天的事情复盘一下,检讨一下得失,黑齿常之从外间进来了。
“明公,泗沘城那边有急使来了,催您回去!”
“泗沘城催我回去?出什么事情了吗?”王文佐翻身坐起。
“听说是朝廷有旨意召回刘都督,以您暂代都督之职!”
王文佐吐出一口长气,等待已久的消息终于到了,看来门下省是不希望把这么大的权力集中到我这样一个“新进”身上,即便是天子和皇后也要废这么长时间才能把旨意通过。他摇了摇头,笑道:“既然是这样,我们马上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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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沘城,都督府。
“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都督您待那王文佐如自家子侄一般,将他从士卒中简拔出来,悉心栽培,可到头来他竟然给予您的都督之位,这,这简直是狼心狗肺!”
“是呀!当真是看不出来,他竟然是这等人!”
“也不知道他在长安天子面前说了多少明公的坏话,回来后还是那副恭谨样子,人心难测呀!”
幕僚们的话语犹如雨滴般四处飞溅,刘仁愿却沉眉闭目,一言不发,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王司马到!”
外间的通传声好似一把钢刀,斩断了众人的议论,一双双眼睛聚集到了刘仁愿脸上,只见他睁开双眼,道:“都退下吧,让我和三郎单独谈谈!”
幕僚们仿佛小母鸡一般驯服的退下,刘仁愿走到堂前,站在官职允许他能站的最低台阶迎接王文佐。只见王文佐小步快趋赶到阶前,向刘仁愿躬身行礼:“卑职拜见刘公!”
“三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刘仁愿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抓住王文佐的手臂:“来,我们好好聊聊!”
“遵命!”王文佐上得堂来,两人分宾主坐下,刘仁愿也不绕弯子,径直问道:“这次朝廷召我回朝,你可知道原因?”
“知道!”王文佐毫不犹豫的答道。
“那为何不预先告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