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西市那边已经没有烟火了!”武氏低声道。
“嗯!”李治点了点头,用不着妻子解释,他也能看清现在长安的局势,调派各军进城之后,暴乱本身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但军队本身对于长安来说就是一种巨大的损失,更不要说暴乱对自己声望的巨大打击了。
“传令下去,生擒刘为礼之人赐官上柱国!”
“上柱国?”武氏闻言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李治对贼首已经恨到了极处,仅仅处死已经不足以发泄心中的仇恨,显然是要对刘为礼施以酷刑,好恐吓潜在的反叛者。
“陛下!这是呈送上来的奏疏!”一名太监捧着一叠奏疏上前道。
“先放在这里吧!”武氏指了指桌角,然后她随手拿了最上面一份,翻阅起来,刚看了两行,她的呼吸就变得粗重起来。
“陛下,您看看这份奏疏!”
李治看了妻子一眼,接过奏疏看了起来,随着阅读的行数,他的脊背下意识的前倾,靠近那份奏疏,最后不待看完,他就直接跳到了最后的落款:“带方州刺史刘仁愿?”
“陛下,就是那个得罪了李义府,被贬到百济戴罪立功的刘仁轨!”
“对,对,就是他,我想起来了!”李治轻拍了一下大腿:“白衣壮士高九尺,手握金刀起东方,这么明显的妖言洛阳牧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结果酿成这等大祸。却还要一个在洛阳养病的老人上奏朝廷,这等尸位素餐之人还要来何用?传旨:招带方州刺史刘仁愿来长安面见寡人,洛阳牧免官,交由三法司治罪!”
“陛下,以妾身所见,这妖言只怕并非只有洛阳一地有,应当责令各地守官严加追查,一定要追查个水落石出方可!”
“对,将皇后这句话加上!”李治对一旁起草诏书的侍官道。
侍官起草诏书的速度很快,不过转眼功夫,便已经写完,天子预览之后便送往政事堂。也许是因为方才的激动消耗了太多精力,李治长叹了一声,仰头道:“阿武,你觉得‘这白衣壮士高九尺,手握金刀起东方’到底是何意?指的是何人?”
武氏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显然李治虽然嘴巴上将这两句话叱之为妖言,但内心深处还是颇为戒惧,或者说不敢信其无的。说白了,隋末民间传唱《桃李子歌》(桃李子,洪水绕杨山。桃李子,莫浪语,黄鹄绕山飞,宛转花园里。,引起了隋炀帝的极为恐惧,认为将有李姓之人篡夺杨姓天下,于是大杀朝中李姓大臣,不少李姓重臣都莫名其妙的掉了脑袋,可惜却漏掉了李渊。
后来李渊建立唐朝之后,有人便说李渊姓李,又受封唐公,而上古尧帝先受封于陶地,后来迁徙到了唐地,所以古代陶唐二字是并称的,陶又通“桃”,洪水又可解为渊,所以那首《桃李子歌》中指的正是李渊。这件事情无论唐高宗还是武后都是知道的,在他们看来,冥冥之中存在这某种神秘的力量,能够确保这些童谣谶语实现,这让他们即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
看到妻子这幅样子,李治如何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他叹了口气道:“也罢,阿武你让吏部将朝廷六品以上官员中姓刘的统计一下,抄送过来吧!”
接下来的几天里,王文佐过上了多年来梦寐以求的腐朽生活——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大唐统治阶级一样,每日里佳果美食,娇妾美婢,射猎掷卢,玩的得不亦乐乎。反正这等大事之后,长安城里只要长眼睛的都不会去弹劾他有失官体,恰恰相反,长安城的上层社会一致认为此人识大体、知进退,实乃难得的智者贤人。说白了,众人都被王文佐惹麻烦的本事给吓住了,他才来长安几天呀,就搞出这么大的漏洞来,这个灾星还是专心吃喝嫖赌去吧,不然明天早上这长安城给他拆了也不一定。
当然王文佐并不知道自己在众人心中的观感,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的在金仁问府里享受生活——如果要回百济,也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能有这等享受,自然要在离开前先爽个够;如果被留在长安,那搞政治斗争以后还有的搞,也不缺这几天了。说透了,王文佐现在在自己的任命下来之前实在是不想再生任何枝节,安心当个宅男最好。
与王文佐的做派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金仁问这段时间倒是成了个大忙人,他奔走于各家府邸和皇宫之间,穿梭于一处处宴席,有时候一个晚上就要参加四五处宴席,若非他是个男的,王文佐都快叫他交际花了。不过他的奔走也没有白费,王文佐能够从他的口中得到许多重要的消息,不至于变成一个耳目闭塞之人。
“三郎,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好消息,坏消息?”王文佐放下手中的羊炙,看了看风尘仆仆的金仁问:“那就先听好消息吧!”
“陛下昨天召见了刘仁轨,还大加赞赏了一番,听说吏部消息他要留在长安了!”
“哦?有这等事,那可太好了!”王文佐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刘仁轨也是一起在百济并肩作战的战友,这么大年纪了,能留在长安总比继续去百济喝东北风要强:“是要升官了吧?”
“应该是的,听说是要出任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王文佐摸了摸后脑勺:“这好像有点不对呀?算了,终归是升官就好!刘公现在住在哪儿,明日我们准备一份厚礼上门道贺去!”
“这个先不急,等诏令下来再去不迟!”金仁问笑道。
“也是,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刘仁愿可能会被调回来?”
“调回来?这也算不上什么坏消息吧?”王文佐笑道,但他很快从金仁问凝重的脸上看出一些东西:“调回来治罪?为什么?”
“治罪还不至于!”金仁问沉声道:“三郎,你还记得当初你在刘为礼家火盆中那些纸片中抽出来的那张吗?”
“抽出来的那张?你是说那些谶语?”王文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可这和刘仁愿有啥关系?”
“第一、他姓刘;第二、百济在东方!”
噗!
王文佐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就因为这个?天底下有多少人姓刘呀?要这么说,那刘七也姓刘,河北也在长安东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