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继续进行,主刀的心理状态正经历可持续性崩溃。
地震没有带来太多实质性损失,却给本就堪忧的无菌环境雪上加霜,任他动用两辈子最大的想象力,也想不到会出现术中地震、天降污染源这种事。
尽管反应及时靠棉布挡住了落灰,但现在空气中肉眼不可见的颗粒肯定到处都是,天知道浓度达到了什么地步。
这下真只能指望天父了,希望他老人家看信徒是在自家场子受伤的份上,发点力降低感染几率。
欲哭无泪的克拉夫特再次加快了手上速度,试图更快地解决问题。
不过事实证明,有些东西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拿凿子敲骨头最快就这样,他还是在比预计稍慢些的时间才在骨头上敲出了一个圆。
然后就是以尽可能均匀的力道,像揭高压锅盖一样,把这块东西打开,释放内部压力。
颜色红得刺眼、部分略显黯淡的胶体状物质从刚张开的缺口膨出,因为较大的量,呈现一种锅中将凝未凝蛋液似的形态,随压力变化微妙地起伏。
克拉夫特轻轻地用小圆头钳子夹住凝固程度相对较高的一块,挑起来放在托盘里的棉布上,在白色背景的衬托下,牵带血丝的凝块显得像伸出纤毛的某种红色寄生物。
戴维终于绷不住了,扭过头让这副场景从眼前消失,否则他可能就要吐出来了。当年没有选择外科果然是正确的。
尽管没有吸引器,整个清理过程也没慢到哪去,操作上接近于用小勺和筷子光盘一份放多了水的羹类菜品,只不过要尽可能避免触及盘子底部。
必须得庆幸这又是一例硬膜外出血,否则还得切开硬脑膜、清理淤血后把脑膜缝回去。这也提醒了他制备一款可吸收线来处理无法拆线情况的重要性。
检查确认无活动性出血后,克拉夫特开始关闭缝合伤口。几经犹豫后,他还是在留置了一根银制小管,斜放入切口内,用缝合线多绕了两圈,固定在头皮上。
它本应该是新实验器材的一部分,在部分不需要透明度的地方替代过于易碎的玻璃管,但克拉夫特意外地发现,除了不够软外,这管子居然很适合当引流管使。
这么大的伤口内难免还会有渗血渗液,为了防止积聚,有必要放根管子引导出来。
通常引流管会是橡胶或者什么高分子材料制成的软管,连接负压袋,但条件有限,只能凑活了。
这就显得画风比较奇异,完成缝合的病人脑袋像插了根银吸管的棒球。
最后给病人脑袋缠上几层牢而不紧、松而不垮的包扎,一台波折的手术终于落下帷幕。
事情还远没有结束,这位病人会躺在诊所的独立病房里接受至少半个月的特殊监护。不必计较性价比,他活下来就是最有效益的事。
推出手术室前,克拉夫特最后一次翻开患者眼睑,垂直向下的眼球震颤仍不时出现,他的意识还在永恒的死亡之海边缘游荡,被深层的潮汐拨动着。
“接下来呢?”
“让他安静躺着,别随便乱动,拿个小瓶子接管里流出来的液体,我要知道每天的量。”克拉夫特知道在这能做的事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病人的命运将交到他自己和概率手中。
不得不说医生都是沾点玄学的,毕竟医学远没有穷尽生命的奥秘,临床体验总在“这都能行?”和“这都不行?”之间摇摆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