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铭心右手轻轻拍着膝盖，道:“紫辰师太这也是强人所难呀，师父本无心出家的，就为了她一句话，为了报恩随她入佛门，这……这可不像向佛之人的慈悲心。”她师父华山雪虽出过家，可从不教她佛理，她对“佛”一字实是半点不懂，只是觉得佛祖不会拐着弯逼人信佛拜佛，而是叫人一切从心。

秋绮道:“咱们那时也劝你师父真不必违心出家，送些贵礼给师太就行了，可毕竟是你师父亲自求师太救人的，她要是真以贵礼回报不顾师太心愿，良心不安，也非诚心待人之道。你师父没加多想，便求师太收她为徒。”

乐桑觉心道:“这紫辰师太怎么定要收华前辈为徒，怕是另有用意。”

秋绮道:“只是，你师父凡心未了，她还想着傅大哥想着华门，在出家前和师太说了，我记得你师父的话是这样的，她说‘师父，弟子愿随师父礼佛，可弟子死后是要还俗的，弟子死后一定要还俗，师父也不要问弟子为何，弟子想要这么做就是了。’”

钟离修听了这话，呆愣半晌，耳边总回响着那句“弟子死后是要还俗的”，一颗心似被什么重压，痛得喘不过气。

乐铭心喉头似被堵住，鼻头一酸，眼中泪珠滴滴落下。

乐桑觉心道:“不得随心，心却难禁，身难由我，心难由我。不自由，不自由，可我心也不是时时由你的。”

秋绮道:“石冶大师知你师父不是真心出家，见你师父不乐，便陪着她一起出家。”众人一愕，心中均想:“哪里还有陪人出家的道理。”

这时各人又听秋绮道:“石冶大师在离云固寺四十里的白马寺出了家，一直到今天。”

乐铭心看着石冶大师，见他瞑目端坐，双掌合十放在胸前，默声颂经，她不敢出声打扰，心中却是感动，对这位师伯感激之外又多增了几分敬佩，更为师父有此兄长而欢喜。

秋绮道:“你师父出家前，向紫辰师太告假一个月，她带着我回了富阳傅大哥老家，在那里绣了一件嫁衣。傅大哥和华姐姐两人商议亲事时，华姐姐病重，华姐姐那时说，要是她撑不到成亲那一日，成亲前就死了，那她下葬时也要穿着嫁衣下葬。傅大哥总说华姐姐是在胡说，可后来傅大哥自己也说既然华姐姐要穿嫁衣下葬，那他同样要穿喜服下葬。后来，傅大哥先走，咱们照他生前和华姐姐约好的，给他穿喜服下葬。华姐姐一直记着这事，在出家前自己做了嫁衣，收在富阳傅大哥家的老宅里，等着死后下葬时穿。”她说着，看瞧乐铭心，道:“这事你师父已交代你了。”

乐铭心红着眼睛道:“是，弟子都知道了。”

秋绮道:“你师父将嫁衣做好收起来后，便到了云固寺剃度出家，石冶大师也是同日在白马寺出家。你师父随紫辰师太参研佛理，性子静了许多，可是她却说她用尽一生心也看不破红尘，所以才会收你为徒，传授华门法术给你。”

秋琦轻轻抚摸乐铭心头，道：“九年前，石冶大师在不枯山遇到你，出手试探，发觉你所学法术正是傅大哥他们一派的，问了才知你师父是唐姜令，是傅大哥的唐师兄，他把你带到云固寺，华姐姐一见你就很喜欢，便也收了你做徒弟，好在唐大哥没有见怪。”

当年傅容被害临渊阁知是葛惠兰指使便也一直追查葛惠兰的下落，欲为傅容报仇，后华山雪和秋琦先一步找到葛惠兰，但遭紫辰师太设计，华山雪和秋琦误以为已杀了葛惠兰，她二人以为大仇已报，便将葛惠兰已死的消息传给了唐姜令，唐姜令见消息是华、秋二人传来，也没起疑，召回为在外追查葛惠兰的部众，与华门众人别过后自此隐伏，华山雪等人多年不再听闻唐姜令和临渊阁的消息。她和秋琦往后倒曾见过已嫁给顾灵夫的唐寄雪一面，但再得唐姜令和临渊阁消息那便是收乐铭心为徒后的事了。

乐铭心听了秋琦所言，微笑道：“此生得遇唐师父和华师父，是弟子的福气。”

秋琦转头看了石冶大师一眼，心道：“大师为华姐姐带去了你，姐姐总算是有了传人。”她转而瞧向乐铭心，道：“三年前，也就是你风姐姐在陵山受伤那一年，紫辰师太有一日带着伤回寺，她伤的很重，你师父用了许多法子才吊住她一口气。紫辰师太圆寂前夜，和你师父说了件事。”

乐铭心和小狸齐声问道：“是什么事？”

秋琦道：“紫辰师太说了她非要让你师父出家的来由。原来，师太让你师父出家，是人所托。”

乐铭心这时已猜到了，脱口道：“是华骥安。”

秋琦道：“就是他，华骥安见你师父为了报仇性子变得越来越乖戾，又见过她险些入魔的样子，怕你师父重负之下会真入魔道，便请紫辰师太以佛法导引，引你师父重回正途。他想要你师父入佛门，便几次央求紫辰师太收你师父为徒。紫辰师太知道你师父为报仇杀了一百多个葛家门人后，便也答应了华骥安恳求，劝引你师父入佛门。”

小狸道：“什么歪理，我看华骥安就是有私心，他怕有一天师父知道葛惠兰没死再去找他们麻烦才让师太把师父困起来的，还有，葛惠兰就没杀过人嘛，他怎么不劝葛惠兰出家。”

秋琦道：“婆婆也这么想的，那时知道了这个真相，我真是要气死，他们就让姐姐不甘不愿的做了三十多年尼姑，我那时气的差点把庙拆了。华姐姐心里也是不痛快的，可她毕竟念了那么多年经，比我沉得住气，没有大发脾气。”

秋琦不再说下去，林中一时静下来，只有颤颤抖动的火焰越燃越低，像是林中唯一的活物。

寂静良久良久，乐铭心问道：“那师太怎么又会在死前说出真相，不怕师父会再起杀心么？”

秋琦道：“紫辰师太正是为了让你师父除害，才把真相告诉她。”

乐铭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秋琦道：“华骥安当日为保葛惠兰性命来求紫辰师太帮忙，师太念着和葛惠兰母亲的同门之谊便帮了华骥安他们。后来紫辰师太仿照华骥安假死，同样用了一个假死之计救下葛惠兰。咱们被师太的分身骗过，一直以为葛惠兰死了。葛惠兰得救后，隐姓埋名，你师父常年在云固寺里不出去，更加不知道葛惠兰的事。可紫辰师太后来发觉葛惠兰带着葛家人在外面干下了许多坏事，他们葛家为了找什么玄元幻境、什么灵钥，杀了好些人。最惨的就是蒲风县的王家和颜家，三十几口人被杀，还有紫辰师太在北原门的师长也被葛家杀了不少。葛家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势力，做下这些事却推的干干净净，不留把柄。”

“紫辰师太原出自北原门，她的师长惨死，她为查真凶在外奔波多年，后来终于查明是葛惠兰和她儿子干的好事，紫辰师太去找葛惠兰，劝她弃恶从善，可是师太最后反被葛惠兰和葛靖涵母子用计所伤，她那时才知葛惠兰真面目，便将葛惠兰仍在世的消息说给你师父知道，并让你师父为天下除去这一祸害。所以，这三年，你师父才一直在外面查探葛惠兰的消息。咱们华门也知道这事，一直在帮你师父追查葛惠兰的行迹。婆婆我，便一直在给你师父和华门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