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潜双目茫然，有些不知所措，抱着秋元青滚烫的身躯，仅是一味重复着“不必如此”的话语。

这是沈潜步入江湖以来，第一次切实感受到父亲的遗泽，他的人生被复仇填满，并不能理解何为“侠义”，理解那令无数人前仆后继、舍生忘死的“信仰”。

秋元青带来的“冲击”，是第一次，但绝不是最后一次。

受仇恨与“赤劫”所染，沈潜性格偏激、行事狠厉，几近于魔道，但偏偏心思又很单纯，除复仇之外，对一切都茫然无措。

此刻的沈潜还不知晓，在今后的岁月中，他会逐渐调查出父母之死的真相，并一路见证父亲的留下“侠义”之种，在江湖上开出丰硕果实。

“元青！”

方镇岳将“落梅戟”猛插在地，大步向前，从沈潜手中抢过秋元青，同时真气涌动，像不要命似的，往其体内灌去，为其疗伤。

可真气刚走一个大循环，方镇岳这名驰骋沙场的百战悍将，便红了眼眶，泪水止不住地流下，秋元青双臂经脉尽毁，已是废人，恐怕连劈柴的力气都提不起，更别说再使双锏，战场杀敌。

还有，元青可是剑池弟子，双臂被废，必是生不如死！

“都怪我，元青。”方镇岳涕泪横流，哀嚎着自责道：“我不该醉心观看战斗，以至于让你一人面对危险，我应该注意到的！你心中有事，我早该注意到的！

是我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啊！！！”

哪怕在京城受尽屈辱，最后被人一脚踢开，驱赶下放到燕林时，方镇岳都未流过一滴眼泪，他一度以为自己是铁石心肠，可当并肩作战数载的生死兄弟，落得残废下场，他却止不住心中的伤痛。

“将军，这不怪你。”秋元青笑着说道：“我是刻意避开的，事情与将军无关，何必害你也置身险地，可惜废了这双臂膀，不能再伴将军驰骋沙场了。”

秋元青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开心些，声音显得欢快些，可这苦心营造的氛围，被嘶哑与虚弱轻易毁灭。

“不，我会治好你！我去求大将军、我去求陛下，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我都会治好你！”方镇岳面容抽搐，声音颤抖：“到时，你我再一同并肩作战，驰骋沙场！”

秋元青连连喘息，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伤势实在太重，直接昏迷了过去。

方镇岳强忍悲痛，抱起秋元青，走到随行军医那边疗伤，沈潜默默望着情同手足地二人，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就是沈潜？还我大当家命来！”

垂垂老矣的郑姓老仆佝偻着身子，怒气冲冲地奔向沈潜，他挥舞着瘦弱嶙峋的干瘪拳头，要替自家主人复仇。

周围一众镖头、镖师面露惭愧之色，季时休本就不义在先，他们又被楚笑烦等人的神威所摄，实在是拿不出复仇的决心。

没想到英雄镖局的千余好汉，竟连老仆都不如，委实可叹。

英雄、英雄可何为英雄？

季时休一死，这招牌，还是砸了吧。

郑姓老仆蹒跚、喘息着奔跑，离沈潜越来越近，可就当快要靠近之时，却不小崴到前脚，“哎呦”一声向前扑倒。

沈潜下意识地弯腰伸手，想要扶住老仆，却不曾发现那在嘴角隐现的诡异笑容。

就当沈潜的手，即将碰到老仆的手臂时，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从半路杀出，抢先将其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