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楠说:“姑奶奶,天空那么黑,孔明灯又飞的这么高,多厉害的像素都拍不出来,老师说人也得像素最高了,所以它飞得这么高这么远我们还是能看见。”
放飞了孔明灯,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大家随便聊了几句也就散了。
陈蓉把孙珩接回家,陈念坐了朋友的车回去。
陈捷上楼时,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建勇一个人,他只盖了一条薄毯躺沙发上,手中握着遥控器,可眼睛已经闭上,像是睡着了。
建勇是个很节俭,甚至节俭到吝啬的人。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节能灯,昏黄的灯光映照他身上,衬得他常年劳累的发黄面庞更加黄得没营养了。
陈捷蓦然想起,小时候的老屋。
老屋里,经常亮着的也是黄色的灯光,白色的日光灯只在客厅有。在那黄色灯光的映照下,一家人一起洗脚,一起在厨房聊天,一起排排坐在灶台前生活。
那是记忆中温馨的灯光。可是此时此刻的黄色灯光只让他觉得凄惨。
“爸,爸。”
陈捷立呼唤建勇,他没有回应——
爸爸真的睡着了。
陈捷下意识地朝电视机下的插座看去。
十年前刚搬进新家,有一天建勇带回来一个应急照明灯,平时就插在电视机下的插座充电。等到偶尔停电的时候,灯就会亮起来,投射过灯罩上的花纹,连墙壁上的灯光都是有图案的。而更多的时候它的用途却不是在停电时照明,而是被陈启和陈捷拿去玩去了。
陈捷也忘了,那台应急照明灯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可能是没用被扔了,也可能是随着童年一起逝去了。
电视机里播放着春晚。
现在不看春晚似乎正成为年轻人的一种潮流趋势,但春晚无疑早已成为除夕的习俗之一。就像过年要吃饺子,意味着平安团圆;要放鞭炮,象征着红红火火,更早以前则是为了驱赶怪兽“年”;要发压岁钱,寓意是去殃除恶;要看春晚,即便是所有人都拿着手机抢支付宝的零点红包,醉翁之意不在酒,但电视机里总得播放可能无人问津的春晚。
陈捷已经记不清上一次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春晚是哪一年的事了,甚至久远得像是一个恍惚的梦,现实中从未存在过一样。
陈捷关了电视,一来听着别人欢喜过年的声音觉得刺心,二来觉得没人看开着浪费电。
而建勇这时候却醒了,让他别关电视,自己还要看。
陈捷重新开电视机,心中觉得好笑。似乎全国的父亲都是统一如此,分明已经睡着了,但只要一关电视就能立刻醒来。
“你妈跟你姐呢?”建勇问。
陈捷坐到沙发一角,“妈跟竹苓阿姨出去散步了,姐刚走,跟阿珩回家去了。”
“这里不就是她的家吗,爸妈都在这儿。你妈哪里是出去散步,肯定是跟那群狐朋狗友打牌去了。你姑姑呢?”
“跟她朋友一起下去了。”
“她哪有什么朋友,整天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陈捷听得厌烦,“过年你也对别人有这么多意见,少说几句不行吗?爸,今年过年你开心吗?”
建勇不料儿子突然这么问,“过年跟平时的日子也差不多,也就是吃的丰盛了点,无所谓什么开不开心。”
“你当孩子的时候难道也这么想?中国没有一个小孩不盼着过年,你像阿珩这么大的时候肯定也总期盼着过年。”
“我小时候过年物质上和现在可差太多了。平时饭桌上很少见到肉,都是吃红薯干,现在喂给鸡鸭的那些米糠那时候是给人吃的。什么时候能相对痛快地吃一顿肉呢,就是在过年的时候。你奶奶买了鱼、猪肉,还会杀一只鸡,是已经老的不会下蛋的母鸡。稍微嫩一点能下蛋的母鸡可不能杀。你奶奶也偏心的,会分更多肉给你二伯伯和姑姑,我和你大伯伯也不太计较这个。我小时候还没有春晚,那时候有春晚家里也没有电视机可以看。所以吃完饭后我们都是出去跟表兄弟放鞭炮,这个倒是和现在一样,一点都没变。”
“和表兄弟一起玩……是表大伯他们吗?”
“是啊,是他们。小时候跟他们的关系可好了,不像现在这么差。那时候如果在自己家年夜饭没有吃够肉,就会去他们家吃,你小爷爷还很盼着我们来。”
陈捷看建勇仿佛完全沉浸在他的童年里,这样单纯的表情陈捷的记忆中是第一次出现在爸爸的脸上。
“爸,那现在过年为什么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开开心心的?”
建勇立刻黑了脸,“还不是因为你妈把我们这个家搞成这个样子,心思完全不放在相夫教子上,你看看她去年一整年有几天是待在家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