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正月初六。

早上八点四十，西疆的天依旧是黑的。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已经起来背诵多时的张青放下课本，接起了电话：“喂？”

“张青，我是周艳艳。”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有些激动的话语声。

张青笑道：“听出来了，到首府火车站买上票了么？”

周艳艳重重“嗯”了声，道：“中午三点的火车，后天早上九点到。”

张青道：“好，我会托人去接你。一会儿去火车站里面的食堂吃个饭，不要心疼钱，更不要去外面。火车站现在并不太平，你……容易被坏人惦记。”

周艳艳应下后，仿佛不知该说什么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张青想说没事挂了吧之时，电话那头又传来以一阵啜泣声：“张青，谢谢你，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张青笑了笑，道：“同学之谊，举手之劳。你也不要太悲观，我家先前的情况你也知道，比你又好多少？天无绝人之路，更何况，现在你已经出来了。”

周艳艳在那边似是吸了吸鼻涕，道：“我哪里能和你比？不过我也不怕，反正到了口里，我就听你的。我没文化，大事不会做，可以帮你洗衣裳做饭。”

张青闻言脑海中到底闪过周艳艳那张艳绝人寰的脸，不过随即就散了，他道：“先不急，等我到了后，在一起商议。总之你还年轻，有大把的机会。”

周艳艳抿了抿嘴，又道：“我和伱怎么能比？小时候你就学习好，但我也没想到，你能这么厉害。反正到了口里我就跟着你，不然肯定被人害死。我妈死前就跟我说，我这辈子想改变命运，只能找个好男人跟着。我妈说她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有个有钱人想包她当小老婆她没答应，就图我爸说会对她好，结果落到这个下场。青子，我跟你说，你送我跳出火坑我感激你，可你要是不管我，我也只能死在外面。”

张青听到“小老婆”三个字时，心头又是一跳，不过很快又冷静踏实下来，显然修身的功力还不错，他沉吟稍许后沉声道：“周艳艳，你如果相信我，就不要想的那么悲观。其实真没那么难，没文化可以学。你在外面，暂时做個服务员都足以养活自己。我也可以帮你，找个可靠的地方打工。你可以边打工，边学习。可能会有些吃力，但远没到你说的地步。

走出去后，你会发现，生活的确很难，但只要用心努力，也没那么难。至于你说的那些，大可不必。我没那么多钱，包养不了小老婆，连保姆都用不起。即便有钱，也不会去包养，对别人不尊重，对自己也不尊重。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愿意和你做一生的好朋友。朋友有通财之义，可以相互帮助，你也会度过难关的。”

随后他就听到周艳艳“噗嗤”一笑，道：“张青，你真是……好人。不过我现在真的放心了，到了口里就跟着你了，再见。”

说罢，挂了电话，留下目瞪口呆的张青，怔怔的听着电话里的盲音。

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恍然明悟，这马上都要到新千年新世纪了，便是西疆边塞之地，其实也没闭塞到古人的地步。

只是……太能演了吧？

这种事如果是齐娟做出来的，张青一点都不意外，可是周艳艳……

不过随即他便自省道，太小瞧人了。

一个能在那样绝境下跑出来，还敢寻到久未见面的老同学求助，又哪里会是一只弱弱无力的小菜鸡？

……

正月初九。

孙家一大家子再次回到了县城粮食局的楼上，张国忠、孙月荷、张蓝也都回来了，因为张青已经订好了初十飞江京市的机票。

“下一次回来，就高考完了。哎呀，我们家也能出个清北的状元！”

大嫂子李莹高兴说道。

张青笑道：“没公布成绩之前，谁也不能保证。”

李莹拍胸脯保证：“肯定行，我拿脑袋担保！”

众人好笑之后，孙满堂同张青道：“解放村那个豁子昨天晚上来家里了。”

张青闻言，眉尖一扬道：“他还真不知死字怎么写，他还敢跑我们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