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人等得起,他可等不起,他的亲人都还在牢狱之中受苦呢!有些被流放的,说不准都上路了!
“伯父!”卓定仍不愿放弃,但寄人篱下,他不好讲太多,“侄儿希望伯父要早日看清形势,那张璁就是人皮兽心,若不除之,天下难安!”
“知道了,你暂且先歇息,你这事不小,我得找人商议。放心吧。”
出了这扇门,柳通那身子骨像是风中的柳条一般忍不住晃了晃,还好扶住了廊下的木柱才不至跌倒。
如果江南也要清田丈量,那就是大大的不好了,他若是双手投降,必然是半失家财,柳家在此地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他若是不投降……对方可是阁老啊!!
按道理来说,碰上这种事丢掉些黄白之物,反正留得性命,那还是能过的。
不过世间之事,尤以人心复杂,一旦地位不如往日,受些白眼还只是寻常,官府之人不再卖他几分薄面,到时候难道还会有好下场?!
这件事务必要搞搞清楚了。
苏州府,知府衙门。
柳通自己是进不来的,不过他与另外两家同行,跟着那个出过三品大员的郑家还是可以的。
他本以为自己消息灵通,没想到苏州府官绅知晓此事的不在少数。
朝廷若真要在江南清田,也是通过布政使、知府、知县这样一路下来,这个时候不找知府又能找谁?
而且当今的苏州知府姓闵,名宜勤,乃是已故刑部尚书闵珪的长孙。
闵珪在弘治年间已任刑部尚书,至正德六年病逝,十余年间一直都是皇帝倚重的在朝大臣。
再有闵珪执法宽平,不仅有贤名,而且深受皇帝信重,死后还获赠太保。作为他的孙子,闵宜勤到京中,莫说是尚书了,就是王鏊、杨廷和的府邸那也进得去。
“……近来,山东之事本官也有耳闻,至于说何时在江南推行,这一切都要看朝廷的意思。”闵宜勤尚算稚嫩,他只有一撮小胡须,不过姿态端庄,有名家之风,“你们今日来此相问,是何用意呢?”
郑家族长看了一眼柳通,柳通马上便明白过来,“府尊大人,朝廷国策,我等必然是听从而无二话。只不过……”
闵宜勤问:“只不过什么,有难言之隐?”
“是这样,我等人微言轻,本不能妄议当朝重臣。但是……”柳通故作纠结的模样,“但是听闻朝中重臣手段狠辣,而且清丈的大义之下,凡官、绅、民,不论何人的生死都不在他的眼中。小人恰好在山东有一好友,其人就枉死在此事之下。”
他说完以后,郑家族长便言道:“此类事传得很多。府尊大人,若是朝廷有令,咱们自无不遵之意,可山东之例在先,到如今自江北而至江南,早已人心惶惶,我们这等小人物便更加心慌了。而且不仅是我们,凡士绅之家都在议论此事,我等也是做个提醒,请府尊大人做些防备。”
“防备什么?”闵宜勤怒哼一声,“朝廷旨意之前,难道还有人胆敢犯上作乱?!”
闵宜勤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这些人想以人心不稳、恐生逆事为由子,让他相信朝廷如果强推清丈之事,估计不妥,万一闹得大发了,作为知府他治理无能,难逃其咎。
不仅如此,士绅是朝廷的根本,也是人心,这两间的选择可不容易。
但闵宜勤有自己的打算,他是名臣之后,自然不屑与这些人为伍,所以不管他们说什么,他都会以‘一切按朝廷旨意’行事这样的态度来应对。
然而,他自己心里清楚,山东发生的事一旦到江南,那肯定是处处震动。
朝廷,真要这样激烈吗?
这场拜访不欢而散,柳、郑、于三家族长都很烦躁。
“当初就该果断些,挖几个坑给这鸟知府,也不用到关键的时候派不上用场。现在怎么办?”
“不必急,这事不仅苏州,想必南京、常州和扬州收到消息后都快乱了,他不帮,咱们便让苏州乱起来。”郑家族长道:“先把言论散出去,让钦差未旨,就人人喊打。至于官府之中,我再去找人,这些人本身就受了我等之利,查出来我们,他们逃得掉?”
另外一边,闵宜勤也不敢托大,他连夜拟文,并派人上交应天巡抚。如今各地逆反之声不断,各家眼看山东祸事,不愿朝廷清丈的钦差到江南。
而且情势有逐渐恶化的趋势,闵宜勤知道这是朝廷的国策,但当今天子也是极聪明之人,既然是聪明人就要知难而退,所以他想请朝廷暂缓。
身为知府他本可以直接向朝廷上疏,但这件事关系甚大,所以他觉得还是要通过一下应天巡抚。
这个时候的应天巡抚,乃是皇帝特意提拔的荆少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