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终难善了。
靳贵久伴皇帝,他最是知道这件事皇帝要办到什么程度,“着人宣读圣旨,若是不遵,撞门拿人!”
话音一落,数道身影飞步而去。
这里多少也算是天子脚下,圣旨不管用,那怎么能行?
对于其中的许多人来说,他们也不是要抗旨,只不过自家买卖田产之事还要向朝廷解释,这也是破天荒头一遭。
当然了,如果没什么问题,解释就解释了,关键这里头有问题,那必然是刀不架脖子就能拖则拖。
倒霉就倒霉的是第一天那几家。
锦衣卫自县衙而出以后,如风如火一般掠过街道,人到马也到。
马上的人威风八面,其身边已经有东厂番子急步向前,从到大红的门边儿,咔咔咔就是一阵敲门,“锦衣卫查案!开门!”
没动静。
毛语文挥挥手,刚要命人读圣旨,结果大门响了。
他一眯眼,里面出来几个身穿绸缎,头戴乌帽之人。
“倒是凑一起了。”
这几人为首,有个面白带些胡须的壮年人,他一身立在前,强装镇定,“我们几家都是这宛平县的乡绅,几代以来都安分守己,今日锦衣卫和东厂是要再掀冤案吗?”
“没有冤案。”
毛语文和靳贵身后走出一个声音软软的书生气官员。靳贵走上前还行了礼,“业青兄,数年未见,别来无恙。”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我已是远离庙堂的农夫,不敢叫堂堂侍从称兄,但身为百姓也要问一句,今日这样的架势是什么意思?”
“没有其他意思,朝廷想知道知道,各位所有之庄田,是怎么个来历。”
“自然是祖祖辈辈积余而来!”后边儿有个人叫了这么一声。
“可有侵占?”靳贵话出口便抬手,“业青兄看得清楚这般架势,想清楚再回答,否则欺君之罪,非同小可。”
壮年人果然有一丝担忧,想了一下回答,“我家没有。”
这话的意思,就是这里有人有。
“靳侍从,他们听旨而不至,已经形同抗旨,还需要和他们废什么话?”
靳贵暂未说话,“谁家有,只要全数交出,本官便可以向皇上求情,从轻处置。”
后边儿一排五六个人,都没人讲话。
“带走吧。”
靳贵转身。
早年间他也相信所谓的众正盈朝,可即便是那种好时候,也没有触及过这些真正的问题。到底什么叫励精图治?是多批阅几个奏疏,多免去几个遭灾之县的钱粮,这便够了吗?
他在皇帝身边待得越久,就越发现,这世道,肯定他妈的有什么问题。
怎么皇帝节省、多挣的钱也用于民生,可到最后老百姓还是饭都吃不饱?
他也困惑,甚至在所有的书中都找不到答案,所以他想照着现在这个方法试试。
“抓人!”
“靳兄。”先前的那个壮年人急急的喊了一声,情急之下也没想过话合适不合适,反正喊了,“天子真要如此,天下乱矣!”
靳贵背着身,脑袋微微侧着,“天子没想过乱天下,天子只想知道北直隶的百姓到底能不能不用这么苦。有些事捂着不代表就不存在,若没有天子,这样捂下去,天下终归还是乱的。业青兄见识过人,应当明白靳某说得话是什么用意。”
如果这样天下真的乱了,那么终归是无序的世道,而不活在这样的世道,也没什么不好。
“我等无罪,是冤枉的!你们这些奸臣贼子,凭什么抓人!?”
“凭你听旨而不至这一条,我便早就可以抓伱了。”毛语文可不会这么温柔,他上前甩了此人一巴掌,“也就是靳侍从,还和你们讲些道理。换了本使,早就让你人头落地了!”
……
……
内阁值房的门槛高的,某个时刻一个黑色的靴子抬起跨过。
李东阳和谢迁同时抬头,“济之先生再不来,可就要愁死我们二人了。”
来人正是身穿圆领红袍的王鏊、王济之。
“两位阁老为何而愁?”
“这还用说?”
王鏊是走了一圈勋贵府上,这才到内阁,他倒显得有几分自信,“李阁老、谢阁老,庄田之事不必忧愁。陛下所说的是不可分之庄田需要向朝廷解释,而且只要解释得清楚即可。”
“那要解释不清呢?”
王鏊袖口里的手指轻点,“解释不清,扔了不要,换成梅记的干股,剩下的不就都是解释得清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