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织造来了信儿,”皇帝眼神示意了一下刘瑾,叫他将东西递过去,“朝廷开海,接触了海外之民,也确信了早年民间所说的海贸之利十分惊人的话。这是内官递到宫里的,两位阁老可能不知道。杭州织造谈妥了一笔十万匹丝绸的生意。”
“据报,在大明朝,一匹丝绸只能卖6两银子,可卖到海外却足有15两。如此一来,这10万匹丝绸就可获银150万两。虽说还要除去支付桑农以及织工的成本,但海贸一事获利巨大,是肯定的了。之后朝廷的岁入逐渐增加。两位阁老,朝廷的腰包鼓起来,再给百姓花钱可就要大手笔了。你们可不要心疼银子。”
“陛下哪里的话。”李东阳微微笑着,“天子有此爱民之心,做臣子的只会为陛下、为天下臣民贺。”
李东阳看完也转递给了谢迁。
谢阁老也微微惊讶。
弘治十八年,皇帝力主开海,这才过去半年多,其成效就已经逐渐显现。
“对了,你们两位见朕是什么事?”
李东阳抱拳,“只是一番恳请。自陛下御极以来,大行新政,其中大部分列为少府职责,朝堂之中忙闲两重天,因而恳请陛下,慎重!”
他这个话讲完,
谢迁一点惊讶都没有。
可见他们两个完全是有默契的。
王炳所讲得那些问题确实存在,有人红红火火、有人冰冰凉凉。这样下去一定会出问题。
但作为他们来讲,不愿意与王炳搞在一起是肯定的。
可也不代表,这些尽忠之言就不能说。
就像李东阳讲得那样,你讲尽忠之言的目的是什么?是真的为了尽忠,还是别有用心。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微臣以为哪怕是为了少司徒,陛下似也应稳妥处之。”谢阁老附上继续讲,“况且,一人之力总有穷尽之时,那么多的事,臣恐少司徒分身乏术。”
朱厚照微微落下眉头,整个人正经起来。
李、谢二人不会莫名其妙的来提出这件事。好在他们提出来的方式其实很温和。并且,堂堂内阁,也不会被朝中其他人所左右。
这一点应当无须担心。
所以大致上,应是他们看到那日王炳与顾左之争,所以也如他一样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那两位阁老有何高见?”
李东阳和谢迁心里一顿,
皇帝倒是实实在在承认了这个问题,这其实让他们有些意外。
或者更直接的讲,其实皇帝本身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如此问,也不过就是借坡下驴。
“……微臣以为有两法可解。其一分责、其二换人。所谓分责,是要将属于少府的一些职责化为他处,一来稳定朝堂,二来可以让少府中人更为集中于一处或几处。所谓换人……就是将少司徒再做调整。微臣知道,陛下之用人其关键在于有署理地方的经验。
臣听说杨介夫在两淮处置有度,游刃有余,由此可见青州知府、山东布政使之经验是起了大用处的。顾礼卿亦是国之栋梁,将来陛下若要倚为股肱,是否应让其补齐主政一地之空白?”
这两手听下来都是不错的办法。
其中的第二手,在以往看来是个坏主意。从京官变为地方官,你这是什么用心?
但在正德皇帝之下,这却是极好的推荐。
因为皇帝就是喜欢用这些人。
顾礼卿四十多岁,尚可称其年轻,四五年布政使、巡抚一当,再任尚书那是名正言顺,即便是出阁入相,那也不显得突兀,有什么不好呢?
“微臣附议。”
朱厚照也知道,这些都是可以用的办法。
不过还有一层,他不得不考虑。
那就是他这个皇帝在臣子的心中,哪怕不是什么十全十美的帝王,但昏和庸二字,是怎样也不会落在他的头上。
不要说朝廷史官,
就是官员自述,可有哪一笔敢小瞧了他?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也就是说,臣子们应当自己想得到皇帝知道少府塞成这样是臃肿的。
既然知道,那就是说有不得已之处。
既然有不得已,是谁在那边聒噪?
好似在逼迫着皇帝做出某种选择一样。
这种感觉,他不喜欢。
越是聪明的帝王、权力重的帝王,就越是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朱厚照还会讲点道理。真要换了朱元章,估摸着是要掀一个胡惟庸大桉了。
“所谓用人不当其才,闻贤不试以事,良可恨也。帝王之道,更在乎用人、贬人。”朱厚照倚在龙椅之上,下方就是两位阁老,他这是思量之后的回话,李、谢二人都听得很认真,
“但怎样便是对的用人,怎样便是对的贬人,朕看古往今来的皇帝也都多有不同。今次这件事,叫朕想到了弘治十七年王襄敏公出任三边总制之争。两位爱卿,可还记得否?”
“微臣记得、陛下当时还说,朝廷选人用人,不能尽看其派系,而不看其才能。”
就是这样。
所谓皇帝的风格、皇帝的风骨,其实很多时候就在这些选择之中。你坚持什么,最后得到的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