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要求略显奇怪,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汪献抬手,“请陛下限韵。”
“韵就不限了。”朱厚照摆摆手,“没来由的加那些做什么,你们只需尽抒才能即可。”
“谁先来?作诗只分才情深浅,不分官职大小。”
“陛下,微臣先来。”
谢丕劲头十足,脸上充斥着稚嫩的红光。
“好。”
只见他单手负后,真像是个器宇不凡的公子,吟道,“多少秋芳入贵家,独余泥落几寒葩。
对君莫讶相怜甚,同是无人…赏鉴花。”
朱厚照点点头,有那个意思了,但听下来缺乏打动人心的细节和瞬间。
“这么短的时间,张口即来,也不容易了。”
之后是汪献,他没那么急躁了,一句一句念得慢,中间隔得时间还久些,“十口沟皇待一身,半年千里绝音尘。鬓毛如雪心如死,犹作长安下第人!”
“鬓毛如雪心如死……”朱厚照觉得这句稍微有些力量,“科考场上,白发老人和黑发童子一同应试,真叫是鬓毛如雪心如死。”
汪献说:“微臣不敢欺瞒陛下,此诗只有前半句是微臣所做,后半句乃是和一名老书生喝酒,听他说来的。”
“无妨,坦诚就好。看来这位老书生是心死了。且除了他,又不知有多少人死了心……下一位吧。”
严嵩无法再退,“陛下,微臣想好了。请陛下品鉴。”
“寂寞城东铸雪翁,颠毛半白尚飘蓬。浮夸触目悔非瞽。鄙里经听恨不聋。”
听到这个朱厚照忍不住笑了起来,“会这么写的,也就你了。”
所谓瞽就是瞎子,严嵩这几句虽然没提落第,但读书读到恨自己不是瞎子,听经听到恨自己不是聋子,那肯定是不知道考了多少次还不中了。
“微臣献丑了。”
“不妨事。”皇帝转向最后的人,“充遂(靳贵字),你呢?”
“回陛下,微臣只有半句。”
“半句也行,今天不是科场。”
“是。”靳贵语气沉闷,缓缓念道:“十上十年皆落第,一家一半已成尘。”
念完之后其余三人包括皇帝都有一丝悲恸。
一家一半已成尘。
就是说十年光顾着科举,实际上家里已经有人都阴阳两隔了。
汪献道:“充遂的诗太过悲凉,读之令人心生戚戚。”
“就用这句吧。”朱厚照也觉得这个写的好,“写在今年加恩科的圣旨里。”
靳贵不敢托大,“陛下,这是微臣随性之作……且刚刚也说了,其中悲凉之意太足,万一使得一些举子不来考试该如何?”
“没关系的,苦难并不会因为不说就不存在。如果确实有人因此而放弃科考,那也是去与家人重逢了,这有什么不好?”
又过了会儿,有几名公公抱着奏疏走过来,朱厚照玩得差不多了又开始批阅奏疏。
这个时候一般没什么大事,他快速的看一眼即可。
其中有一个蛮奇怪的,是广东一地的知府,他在奏疏里报告:皇上!微臣上次上奏的,说我们这儿有村民捕到了一条像马一样的鱼,其实是错的!不是我大明百姓捕到的,他们也在海外是听红夷说的。
红夷。
朱厚照不知道是葡萄牙还是西班牙,反正大约就是那些人。既然能够听说事情,说明其实也就在附近了。
其他也没多想,就批示:知道了。
后来还有封奏疏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这是在为李东阳和谢迁鸣不平,它摆出劝谏的姿态,说皇帝对待阁臣没有像传统那样,现如今这些阁老重臣都没有被重用。
朱厚照看到的时候眉头一动,先吩咐说:“其余的拿走吧,这份朕先留着。”
“是。”刘瑾低头回复。
朱厚照还没有想太多,但他能感受到这封奏疏中的进攻味道,看起来是在劝谏,实际上却是在试探。
好像是想要知道皇帝对两位阁臣的态度似的。
他轻轻摩挲着奏疏的表面,心里也慢慢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