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均维悠悠醒转,只觉周身上下无比的舒适温暖。自己过了两个月的颠沛生活,从未在床上睡过一觉,以至于他醒来后对于自己躺在床上这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
他只记得自己在那个怪人露出真容后被吓晕,而对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是以对于把自己安置在这里的人是敌是友也不甚明了。想到这里,李均维跳下了床,顺手从墙角抄起了一根炉钩,便欲走出屋内。可未及他开门,只见外面人影晃动,李均维大吃一惊,向后退了几步,将炉钩紧握在胸前。
门开了,一股子酒腥冲进了鼻孔,望着门口的人影,李均维傻了。愣了几秒后,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冲上前去,死死地抱住了来人的大腿。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当天夜里救下李均维的“郭巡检”。当天夜里他见李均维叫自己“郭巡检”,便知事有蹊跷,将李均维带回来好生照料,方才听到屋内有动静,他料定此子醒转,是以进屋探视。
“郭巡检”等李均维哭得累了,才把李均维从自己的腿上掰下来,抱到了床上。
“我可不是你的郭巡检,你就不怕认错人了?”那人将手蜷在颏下,做出了一个往上掀的动作。
李均维不由得大骇,当夜那“铁胆千面”的脸是如何掉下来的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如今见他要撕脸皮,忙不迭吓得抬手就向他身上打去。
“郭巡检”见李均维打来,也不在意,伸手接住,弯下腰来,引着李均维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摸索了一阵。待李均维确认自己脸上当真是人皮后才缓缓放开手。
李均维知道眼前的人绝不是“铁胆千面”后,稍微放宽了心,仔细地端详起了面前之人,三川口的郭巡检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而眼前之人至多不超过二十五岁,但除却年龄的不同,二人的容貌神态,可谓毫无二致。
那人见李均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挠了挠头,从怀内掏出酒葫芦来“吨吨吨”地灌上了四五口,轻叹一声。
“你心心念念的郭巡检,已经战死沙场了,吾乃郭巡检胞弟,郭逵是也。此番随御史文彦博至延州彻查黄德和一案,谁曾想在延州城外遇见了你这个小娃娃。”郭逵缓缓蹲下身子,和李均维平视,搭住了他的肩膀。
“烦你告诉我,家兄是怎么死的。”
当下李均维把三川口的始末细说了一遍,只听得郭逵顿足捶胸,待得李均维说完,早已红了眼睛。
“如此说来,黄德和那杂碎真是罪该万死,灭他满门不算过分。”郭逵咬牙切齿道。
听到这句话,李均维又哭了出来。如果没有黄德和,那么三川口的胜负就是个变数,自己的家仇或许就能报,郭遵或许就不会死,刘平或许就能率兵凯旋。可那只是如果。
郭逵见李均维哭得伤心,料必是恨黄德和恨到了极致,不禁想起了自己如父般的长兄,心里一酸,借着酒劲,索性也哭了起来。李均维见郭逵也哭了,不由想起了郭遵,反而哭得更加响亮。
屋内的一老一少抱头痛哭,调门一粗一细,较着劲得越来越高,可是苦了房外的仆从杂役,听得头都大了七八圈。
二人正哭着,只听房门被人踹开,那人走到郭逵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向外拖去,口中还不住念叨道:“嚎两天得了呗,如今你仇人问斩了,你还在这里叫唤,再嚎,再嚎我找人给你毒哑。”语气中颇有不耐之意。
郭逵自己加上一身的甲胄,好歹也有二百余斤,而踹门走进来那人身高不过六尺,还作着文官打扮,竟能将郭逵拖出屋外,不由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