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这都不吃不喝两天了吧…”
“唉,也是个可怜人…”
“谁说不是呢?四姑娘早早没了父母,平日里又是那样一副性子,好不容易熬到了及笄,未婚夫一家上门商讨婚事,岂料裴公子却当堂错认了人,事后知道真相,却还死活要改娶三姑娘…”
“要说这也就算了,本来凭着裴公子一个罪臣之后,想娶咱们三姑娘,侯爷和主母是绝不会答应的,事实也的确如此,裴家的人一走,主母便忙不迭令人开库房清点嫁妆,想要尽快把四姑娘给嫁过去…”
“却不料只隔了没几个时辰,便传出圣上下旨为靖国公府平反的消息,原来当年裴家一门所谓的流放只不过是在替朝廷收复桐城势力…”
永昌侯府邻近花园西北角的一处偏僻院落,几个洒扫落叶的婆子时不时瞄一眼对面静悄悄的院子,相互对视着窃窃私语。
然话到此处,却又都识趣的闭了嘴,眼神里却分明表达着同一个意思:
这不眼看昔日罪臣之家一朝沦为朝中新贵,府里几个主子便坐不住了。
其中一人直起腰往回走,抬头时目光倏然顿住,惊声道:
“四…四姑娘…”
只见小院假山旁,斜靠着个分不清年纪的女子,之所以这么说,概因这女子的穿着实在一言难尽。
她穿了件油绿色对襟春衫,靛青色的襦裙,如此一身暗色的衣裙,既不掐腰也不收身,像大布袋一样裹在她的身上。浓密的黑发只简单盘了个矮髻,额上盖着厚厚的刘海,遮住了她大半眉眼。
就这身古板的打扮,若不是她皮肤白皙,身材纤细,乍一看去还以为是哪个院里的嬷嬷,而不是府上正值花季的四姑娘。
背后说人撞上正主。几人都有些汕汕,急忙福了福身后悻悻离开。
却见那女子正双手环胸眯着眼斜靠在假山旁,闻声也只是懒洋洋的偏了偏头。
几人见此心里不由嘀咕:府中谁人不知,自打四姑娘跟着女夫子习字后,性子变得古板木讷,几乎把(女德(女戒这些束缚女子的教条刻进了骨子里,弄的满府众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可看刚刚四姑娘的模样,怎么像是变了个人?
沈明娇直起身,瞄了眼手中信纸。
啧!字写得不错,就是人傻了点。
信纸揉成团,扬手轻轻一抛,纸团稳稳落入对面梧桐树丫,惊得树上鸟儿一阵扑棱。
她满意的拍了拍手,朝那群被她惊飞的鸟儿吹了声口哨。
一套动作干净利落,
沈明娇一路穿过花园游廊,来到通往外院的一处赏景凉亭。
透过厚厚的刘海,隐约见亭子里站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沈明娇难受的巴拉了下额前那一大撮刘海,随手从衣兜里掏出根木簪,按着刘海往脑后一插,整个人瞬间美了十个度。
听到脚步声,庭中男子转过了头,此人一袭白色儒衫,姿容俊秀,行指尖端的是芝兰玉树,一派风光祭月。
沈明娇淡淡瞥了他一眼,而后姿态随意的坐下,指了指对面的躺椅:“坐。”
裴霁诧异的打量了他一眼,而后愣住了,目光中难掩惊艳。
面前的女子虽面色略有苍白,然那张脸却是说不出的艳丽妩媚。
更别提那举手投足自然流露的慵懒与漫不经心,让人无端想起幼时家中养的那只藩帮进贡的琉璃猫。
裴霁只愣了一瞬,很快收回视线,心中狐疑,那日匆匆一瞥,印象里沈四姑娘一直低着头,隐约是个端庄木讷的姑娘。可今日一见,似乎却又哪里不同。
收回思绪,他对着沈明娇深深的作了一揖:
“沈四姑娘,我知道此番是我不对,不该贸然提出退亲…”
他把和沈明妍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大抵就是说三年前他在书院读书时遇到了女扮男装的沈明妍,沈明妍替他教训孤立他的同窗,两人成了好友。
后来沈明妍被识破女子身份遣出书院,他从沈明妍丫鬟口中得知对方是永昌侯府的姑娘,便理所应当的以为沈明妍就是他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于是三年来两人时常通信,互相引为知己。
直到那天随母亲上门提亲才知,原来他一直认错了人。
沈明娇静静听完,重活一世,再听到这些话,她已不会像上一世那样满心不甘绝望,反倒觉得有些好笑,
她扫了眼裴霁那张清俊的脸,道:
“你难道不知,一开始和你定亲的是三姐沈明妍,只是后来你家中遭难,伯父一家为了怕受牵连,才换成了我。”
她笑着反问:“你说当时三姐知道这事吗?那她如今这样,又是为何?”
裴霁哑然了一瞬,显然刻意忽略了这事,想到什么,复又坚定的摇头:“不,沈三姑娘那时还小,她或许并不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