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王国光这么说,在座诸臣都看向朱翊钧。朱翊钧也要给东阁大学士几分面子,就点点头说好。
这下子翰林们都从戴洵被皇帝叱骂的低落情绪中摆脱出来,如同惊蛰后蠢蠢欲动的虫子,个个搜肠刮肚,打叠辞藻。
一会儿工夫,多个翰林献上诗词若干。朱翊钧看了,确实是有水平,反正自己是写不出来。
这古往今来,以边塞诗为主体的战争诗歌,描写的多是将领,偶有士兵表述,类如“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同情士兵的还有“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类反映士兵不应该打仗的反战诗歌,今天肯定不能用。
朱翊钧在场,翰林们做的算是“御前应制诗”,首要的就不能有负能量的东西:给皇上作诗写士兵,先来一句“三男邺城戍,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纯属活腻歪了。
第二个要求还要有富丽堂皇之气,简言之有皇家气派。例如“报君黄金台上意,但携玉龙为君死。”又是黄金又是玉龙的,就叫皇家气派。反之来一个“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这还是不想好好活。
这种命题作诗很是考验诗人的临机应变能力。朱翊钧翻看交上来的诗稿,见罗万化和王国光写的出类拔萃,就从身上拿出两个玉件分赏二人,另外许了献诗翰林每人二十两银子的赏赐。
连作诗、品评加赏赐,时候已近酉初。朱翊钧听操场上响起了喧闹之声,就看向戚继光,戚继光向朱翊钧点头示意。
朱翊钧长身而起,笑道:“诸卿之诗词善矣,而朕无一句和之。不过这士兵现在所唱的,恰为朕日前所作,一起去听听如何?”
王国光等众臣面面相觑,还真不知道皇帝会写词。大明历代皇帝都有诗歌传世,但说实话,水平都不怎么样。唯独仁宗《江楼秋望》中“落雁过前浦,浮鸥傍浅沙”还带点意境,被文臣和翰林们高看一眼。
现在皇帝真毛都没长齐,居然也学做词了。莫非快到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了?众臣一边嘴上颂圣,一边心里揣测,出了军帐,往操场走去。
待出了兵营,就听见大操场上此起彼伏,好像是各小方阵在赛歌。唱的曲调奇怪不说,还特别的平,简而言之像是士兵们把口号加了些婉转:
“皇明立铁军,招来厮杀汉!手把钢刀杀胡狗我等最敢战;从军得出身,爹娘国家管,要想战时少流血平时多流汗”
声音是嘶吼,却因每一个唱这词的人都投入了他的全部情感,这令翰林官不屑一顾的唱词显现出来的,是直击人心、震撼灵魂的力量。
众人听这方阵唱到:“皇帝赐我衣,百姓给我饭,我是皇明第一军,杀虏的好汉!保护妻儿不受辱,保着家国社稷安!”
王国光和翰林们听了,心里五味杂陈。要说这词的水平,啥也不用说了。但他们写的任何一首词,让优伶歌女唱之则可,放在这大操场上让这些兵唱出来,照样啥也不用说了。
这边方阵唱完了,另一个方阵声音起来了,听他们唱道:“皇明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