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懋学想让皇帝怎么个敦厚宽大呢?余懋学道:“纶綍本之和平,而不数下切责之旨。政令依于忠厚而不专尚刻核之实庶几宽严相济,政是以和。”大意是,皇上别老哔哔说(切责之旨这个没完成,那个必须干好。大家都很努力,你老哔哔让臣工很难办的。你松一松,即所谓“宽严相济,政事以和”了。
二曰亲謇谔(按:正直之臣。余懋学说:“言路通塞,治忽攸关。汉唐之主或止辇以受流涕太息之言,或齐威以容十渐十思之谏。”
而皇帝你登基以后,我朝如何呢?“戆直之臣,辄遭降斥!敢言之士,动致外迁!愿陛下虚以受人言,求诸道无谓逆耳而加谴谪,无因小疪而加诘问。并乞申谕吏部优录忠谠无戆者。”
这段话余懋学赤裸的暗示皇帝,你被张居正耍了,他把敢言之士都从你身边赶开啦,赶紧让吏部把他们召回来。如此一来呢,“圣德日弘,而奸邪不敢窃肆。”
三曰慎名器。余懋学说,皇上你加恩宫臣太监郑真,得荫侄铉为锦衣卫千户,恩既渥矣。然后你就把握不住了,“未几辄求管事,未几辄求诰命,陛下未下部议俱允其请。”朱翊钧看见这段表示,那是李太后干的,扣我脑袋上干嘛?
四曰戒纷更。余懋学在这里图穷匕见,直攻皇帝和张居正改变祖宗家法:“诗咏繇章,书言率祖。迩年以来,建白者炫奇,题覆者狥私。今日以某言立某法矣,明日又以某言而罢之;今日以某言更某法矣,明日又以某言而复之。法令滋更,从违糜定。”
余懋学还是有理智的,他没明说皇帝改祖宗家法。他说张居正、葛守礼、王国光等辈“建白者炫奇”,提的建议、建言不靠谱,以“炫奇”形容之。
至于皇帝,他说“题覆者狥私”,明说司礼监,但朱翊钧看来,他已经是指着鼻子骂皇帝了!因为余懋学紧跟着就说“愿陛下申饬群臣,恪守成宪!”
余懋学共说了五条,朱翊钧最敏感的是他说的第四条。因为这给事中把朱翊钧要改“成宪”的目的大白于朝廷,给“虽不言变法而变法”的施政增添了不必要的阻力。
而让张居正极端恼火的,是余懋学说的第五条,即曰防謏佞。
余懋学说:“近见某部题覆边功往往首列阁臣,盛夸督抚。然犹曰运筹宣力,例当叙也。至涿州桥工告完,天下明知为圣母济人利物之仁,而该部议功乃至夸述阁臣、司礼之绩。例虽沿旧,词涉献謏。夫周公之功固大矣,皆臣子之分所当为!”
生怕朱翊钧看不明白,余懋学进一步阐述给皇帝看,您的圣明、仁慈都被张居正用来给自己脸上贴金啦。
“近臣懋赏,简自帝心。引贪天功而谓己力,则智者不居焉。愿陛下申饬该部,题覆功次只宜直述上请优赉至于阁臣翼赞之勋,近臣侍卫之劳,则圣衷夙鉴,国典具存,尤不得辄加赞扬,以长謏妄。”
余懋学在这里,近乎赤裸的离间朱翊钧和张居正。他告诉朱翊钧,督抚取得功绩,从不说您的圣明领导,都说是张居正“运筹宣力”。
不管啥事,督抚和各部只要表功,都“循旧夸张,炫燿视听”来夸述阁臣、司礼之成绩。余懋学通篇奏章,点睛之笔在此:“夫周公之功固大矣,皆臣子之分所当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