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拒绝
郭怡昕半靠在美人榻上,身上盖了一条精美的薄毯,那薄毯是用最好的羊绒精制而成,是北方羌族的工艺,花色也偏花哨,并不是她喜欢的花样,但这毯子不但很薄,也比一般的毛毯暖和,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冷的她有好几条这样的薄毯。
屋子里其实很暖和,一般的房间至多有两个炭盆,而她的房间一入冬就摆上了炭盆,到开春以后才慢慢的撤走,最少的时候有一个,最冷的天气则有三个左右,保证她的手脚不会发冷。可就算是这样,琥珀和玳瑁也都习惯了在美人榻上放上一条薄毯,以备她随时拿过来盖一下。
郭儒启有些不自在的坐在郭怡昕前面的椅子上,他总觉得这个样子挺别扭的,不像是当父亲的来见女儿,而像是他觐见什么贵人一样。
坐在郭儒启下首的箐姐儿则没有时间想那么多,她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在她面前一直唯唯诺诺的姐姐居然会有这么多的好东西——怡昕是在暖阁招呼他们的,而这里的东西摆设很简单,但件件都是精品。美人榻旁雕着山石寒松的寿山石雕,那是极为名贵的黄巢冻,塌尾紫檀花架上正散出着幽香的兰花,那花盆是并不多见的雉鸡牡丹的彩瓷,箐姐儿在郭儒启的房里见过相似的一只,知道那是前朝留下来的古董,虽然它是个花盆的式样,可一般情况下,那个人会舍得真的用它来种花呢?还有用来待客的茶杯,居然是一套雨过天青的瓷器,箐姐儿不懂瓷器,但她也知道,这样的瓷器整个侯府可能就这么一套……最后,箐姐儿的眼睛落在了怡昕躺着的美人塌下。
美人塌下怡昕一双在室内穿的薄地鞋子上用作装饰的龙眼大的珍珠,箐姐儿有一年生日的时候郭启儒给了她那么一对珍珠做生日礼物,当时把她欢喜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形,却没有想到,平时总是一身半新不旧装扮的怡昕居然将那么好的东西钉在了鞋子上作装饰,虽然很好看,但未免也太奢侈了吧!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怡昕无力的看着郭儒启,她也不想这样半躺着,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坐起来,虽然她喝下的砒霜剂量并不多,也及时的采取了措施,还服了王太医开的药,毒总算是清除得差不多了,脸上也没有那种吓人的黑气。但还是有少部分的毒素已经进入体内,让她浑身乏力,胃里空空的,却半点东西都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嘴里更是苦苦的,隔一会就要漱口,要不然那苦涩感觉会让人难以忍受。
“那你会照我说的做吧!”郭儒启在来之前还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说了之后,怡昕不管是不是愿意,都会乖乖的听从他,出嫁的时候把箐姐儿带上,当成自己的陪嫁妹妹。等她成亲满一个月之后,就让陆涛羽纳箐姐儿为妾。他也相信,箐姐儿就算名义上低了怡昕不止一星半点,却绝对不会吃亏,甚至还能拿捏住怡昕,过的有滋有味。可是,在暖阁里坐了这么半盏茶的功夫,郭儒启就再也没有那种笃定了,怡昕淡淡的神情,丫鬟们恭敬而疏远的态度,暖阁里的摆设,还有怡昕举手投足间的气度,都让他明白一点,在他没有关注的时光中,怡昕已经长大了,或许有人能够左右怡昕,但那个人绝对不是他。
“不会!”怡昕摇摇头,对郭儒启,她是半点感情都没有,不管柳月卿是不是恨不得自己消失,当她终究和自己还是有过交集,就算关于她记忆都是痛苦和伤心的,可她心中至少还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而郭儒启则不同,怡昕对他完全可以做到无视,和他说话自然连敷衍都提不起精神了。
“你说什么?”箐姐儿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的一放,看着怡昕道:“你敢不听父亲的吩咐?”
她昨日得了小季氏的提醒之后没有耽搁时间,想要立刻和怡昕建立“亲密无间”的姐妹关系,但到静心居却被守门的婆子一点情面都不讲的拒之门外,把她气得暴跳,但再怎么气恼也只能悻悻的离开,而和她一样离开的还有目的一样的郭怡玫,
当然,箐姐儿也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到小季氏那里硬磨软泡,小季氏耐不住她的磨功,也有心在这件事情上帮助她,就让她留在房里等去商议事情的郭儒启,而郭儒启和父兄商议过之后也有了这样的打算,当下就决定带她到静心居,当面和怡昕谈一谈这件事情。不巧的是,怡昕那个时候已经去了四夫人那里,他们倒也没有就此打了退堂鼓,而是在静心居等着,没想到怡昕还没有回来,就看到平时跟在她身边的盈儿飞奔回来报信。在整个静心居乱成一团的时候,郭儒启皱着眉头带着她离开,今天用过早膳才又过来。
“我为什么要听他的吩咐?”怡昕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呵欠,没有掩饰自己的疲倦欲睡,冷淡的反问了一句。
“我是你的父亲!”郭儒启瞟了箐姐儿一眼,他不喜欢看到女儿这副摸样,好像很没有教养一样,然后转向怡昕,有些心虚,但脸上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道:“难道你连父亲的话都不听了吗?”
“原来您是我父亲啊?”怡昕懒得再装出以前示人的样子,总是怯懦的神色半点都没有,相反,带了些从来没有在箐姐儿面前出现过的冷讽之色,道:“对不起,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是有父亲的,我也从来就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父亲的吩咐。”
“你……”怡昕的话让郭儒启有下不来台的难堪,他脸色冷峻的看着怡昕,道:“顺姐儿,就算没有人教导你也不该说这种不孝的话!”
“我不是顺姐儿!”怡昕嘴角微微一扯,算是给了他们一个笑容,道:“这个世上也再没有顺姐儿这个人,您可以用排行称呼我,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你以为没有那个小名你就不是我的女儿了吗?”郭儒启恼羞的看着怡昕,道:“没有我的话哪里有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女儿就要依照我说的去做!”
“你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怡昕看着郭儒启的样子,不明白他怎么能说出这种像小孩子耍赖一般的话语,她失笑,道:“那么,我想问您,在您的女儿两岁时,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您可有正视她的存在?在她五岁的时,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时候,您可有半点担忧和怜惜?在昨天,她想要斩断最后一份因为血缘而与生俱来的亲情的时候,您可曾吱一声?”
郭儒启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涸,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