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情侣走出早餐店,漫步在街头,顾允再次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你看这里的天空,有没有我们在国外旅行的感觉?”
“嗯。”
吃过饭的钟乐怡心情似乎改善了不少,抬起头,回忆就在眼前。
椰林、礁石、沙滩、游艇,海天一色,烟波浩瀚。
那一年还是执着于远方和梦想的少年人,手拉手要一起去天涯海角,许下爱的承诺。
三亚这方净土让人从骨子里感受到轻快自由,仿佛又回到当初说走就走的时光,两人在风里奔跑,在海边恣肆。
清晨的空气充满了宁静,顾允和钟乐怡悠悠地走在三亚海边,听海风吹动椰林发出隐秘的躁动,每一棵椰树都在不停地摇动着自己的枝干。
偶尔光着脚丫踩在白沙上,感受三亚的自由与舒适。
海水轻轻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远处的巨轮鸣着笛缓缓地航行,开向属于它的港湾。
海风送爽,海那边的山衔一轮斜阳,光芒打在钟乐怡的侧脸上,更显得少女妩媚动人。
“叔叔阿姨还有我爸又去打麻将了,叫我们自己玩,你想回去休息不?”
两人走出一段路后,顾允的手机开始震动。
“要不我们还是逛逛吧?来都来了。”
“随便。”
一向喜欢旅行的钟乐怡不置可否。
“有人唱歌诶,你听到了吗?”
顾允尝试着去牵钟乐怡的手,后者轻盈地躲开了,他讪讪地把话题扯到一边。
安静落雨的清晨,阿婆阿公在山谷中唱山歌,那是他们年轻时的歌谣。
只要有人记起,只要有人能歌唱,古老就能成为风尚。
“听到了。”
钟乐怡点了点头,目光向前方公路沿线的寨子望去。
那里是对游客和居民开放的黎村苗寨。
台风天的山谷,前一阵下过几阵骤雨,眼前的绿色飘着几丝白烟。
风吹过层叠的树林间,带来几声隐约的歌声。
钟乐怡加快了脚步,她时常幻想在一个寂静的山谷中,那些透明如水的歌声会是什么感觉,此刻竟觉得犹如不在世间,即使山林外就是游客如织的海滩。
循着歌声继续,不远处的木头棚架下,端坐着几位身穿传统黎族服饰的阿婆,她们背对着两人,唱着山歌编织竹篓和竹篮,雨水落下,在她们的周围生出雾气,更增添了些许梦幻的感觉。
“这是黎族,海岛最早的居民,你看人家的传统服饰,好漂亮。”
两世为人,顾允比钟乐怡多出的不仅仅是数十年的记忆,还有一些五花八门的小知识。
“你还知道这些?”
钟乐怡眨了眨眼睛,不仅露出几分惊讶之情。
明明两人都是在辽城长大的北方孩子,顾允也不是文科生,这些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看对面的阿公阿婆,别看人家年纪大,他们唱的可是情歌。”
顾允笑眯眯地与钟乐怡对视,快走两步,和少女肩并肩走在一起。
对于第一次到访三亚的人们,会发现时间和四季不存在该岛屿之上,这里就像是一个突然长大而迫不及待奔向世界的少年,而这少年拥有着众多的好运,世界也在向他张开怀抱。
而当人们把目光从阳光大海转向内陆,在被云雾缭绕的五指山下,蔓向平原的众多山谷中,在一个没有太多人认识,没那么耀眼的一面,当地的文化才使其具备了如今丰富的颜色和质地。
浸染在这些文化中成长起来的各个民族,尤其是海岛最早的居民黎族,用自己的勇气、剽悍、创造和柔情让这颗绿色的心脏持续跳动了千百年。
当古老遇见现代,寂静的山谷中,人们在用自己的文化记忆和态度重塑着民族的力量。
因此,当绿色的高山和蓝色的海洋不断向彼此靠近,在黎族的传统生态在与现代文明逐渐融合的过程中,一个对外界本无多少戒备且本性开放的民族,在三亚得到了传承。
这部分来自于三亚自身对于文化的敬畏,也来自于年轻人对于民族文化的尊重和致敬。
从古至今,黎族的生活从来都离不开竹子,竹文化已经融入到黎族人每家每户的日常之中。
竹筒饭、腰间挂着的竹篓中装着田间的劳动工具,村寨中房前屋后的竹凳、竹筐、竹床,一方水土,一方风物。
阿婆编织腰篓最拿手,从十四岁学会编篓后,半个世纪都没有荒废这一手艺,而且还教会了自己的儿媳和女儿们,将技艺传承了下去。
这些女子用的腰篓,做工极为精致,阿公从山上砍下竹子,剥成细薄的竹篾,阿婆将这些竹篾编织成日用。
走势纹理分明,竹篾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缝隙和小孔。
虽然三亚周边原住的少数民族早已进入文明,甚至都很难寻觅,但在这里同样能体验他们的热情,歌舞和工艺。
走在村寨里,两人发现在黎族阿婆的脸上、手臂上、腿上等部位,有着或澹或明的黑色纹饰,这就是海岛的黎族文身。
海岛黎族的文身现象,主要存留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前的妇女身上,所以目前能看到绘有文身的阿婆,年龄至少都有六十多岁,每个村寨能找到的文身阿婆也已经寥寥无几,这些阿婆就是一部活着的黎族历史书籍。
旧时的黎家女孩长到十二至十六岁,就得接受文身。文身师用灯芯草蘸上植物染料,用小木棒敲打带刺的白藤,在皮肤上刺出小孔,以点呈现,点线连图。
文身不但是宗教形态,同时也是一种高超的艺术,其复杂的图桉,包含着许多未知的远古图腾及生命现象,以及对生命全程的吊诡描绘与启智,这是非常复杂极其丰富的人类想象,蕴蓄着神秘奥妙的人类密码。
古老而独特的纹身之美,不可避免地将会随着这一代阿婆们的离开而消失,当下远离城镇生活的她们,在以各种的生活形式保留着自己身体上图桉,当她们离去,图桉印刻在大地,约加西拉便能在山谷中继续飞翔。
“两位好,要试试黎锦吗?我们这里可以合影的。”
站在花丛里面的黎家阿妹手上挽着一个竹藤衣篓,对着两人招了招手,露出八颗漂亮的小白牙。
从黎族流传至今使用的藤竹编器,无论是器形特征,还是制作手法,都保留有远古传承的技艺。
在黎族阿婆中用于装存黎锦的藤编衣篓,圆腹修口的外形,与黎族自制陶器外形特征具有一脉相承之处,藤编衣篓是黎族家庭中的重要器物,对于黎族妇女而言,拥有藤编衣篓的多少,是一个妇女黎锦财富的象征。
在黎族社会里,一直有着比较浓厚的物权观念传统,在一个家庭中,未经女方同意,男人不会随便去打开藤盖去翻动衣篓中的私物。
“好呀~我自己挑一套,去哪里换?”
钟乐怡对这些极具特色的民族风服饰完全没有抵抗力,她顺手扎起自己的头发,一件又一件挑了起来。
“里面吧,里屋就行。”
阿妹指了指背后的空地,一边给钟乐怡做起了讲解。
旧时黎族女子出嫁时,母亲也会给女儿亲手织一至两套黎锦嫁妆,为了更好地保存,还会精心制作有盖的藤编小篓或是藤包竹筒装存,与黎锦一起放在竹编衣篓里。
和生活在山中的黎族人一样,竹子也在见证和记录着此地的时间和传说。
“外面阿婆唱的是什么啊?”
换好衣服后,钟乐怡喜滋滋地对着圆镜看了又看,顺口问起身边的阿妹。
“两人相送岭过岭,越送越远情越深,放头低低送哥去,眼泪流流送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