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接着道:“她还说了,如果她用那种方法杀死我,到时候您必定与她有番争斗,到时不论谁输谁赢,周王府都将覆灭!”
武承嗣挑眉道:“哦,她为何这样说?”
上官婉儿垂目道:“太后说如果她赢了,自然不会饶过您。就算您赢了,斗倒她也必定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只会让李氏渔翁得利,他们重新掌权后,也不会轻饶您。”
武承嗣沉默良久,点头道:“她这些话倒也不完全错。”
上官婉儿一惊,道:“殿下,那现在您与太后破脸了,情况不是很糟糕吗?”
武承嗣笑道:“她这句话虽然没有骗你,但有句话却是假的。”
“哪句?”
武承嗣徐徐道:“她的权力欲还要胜过大部分男子,她一心想做第一个女皇帝,怎么可能因为你,真的与我翻脸?”
上官婉儿迟疑了一下,道:“殿下,您、您会不会阻止太后当皇帝?”
武承嗣默然许久,道:“婉儿,虽然因为你的原因,这次和她生了嫌隙,但我能有今天毕竟是因她之故,而且我也在这件事上答应过她。”
上官婉儿欲言又止。
武承嗣一字字道:“你放心,我虽不会反对她当皇帝,但我也会提前做好谋划,就算她当上皇帝,也无法威胁到咱们的安全。”
……
一个月后,武媚做好一切准备,便携同皇帝和文武百官,组成一支巨大的车队,从北门出发,朝着东都洛阳而去。
不少武官因武承嗣留守长安的原因,一同留了下来。
民间流言,太后原本打算带八卫到洛阳,因武将集体反对,最终只带走左右千牛卫、左右金吾卫和左右监门卫。
剩下十卫都留在长安,统归周王武承嗣调遣。
二月中旬,高丽都城平壤被新罗、倭国联军攻破,高丽国灭亡,高丽王室逃到大唐安东地区。
安东都护裴行俭向朝廷请奏,帮助高丽复国,这是早就计定好的策略,朝堂上很轻易便通过了。
三月上旬,裴行俭率领五万安东军南下。
这场战斗他准备了一年多,一路上,唐军势如破竹,五个月便打下平壤,大破新罗和倭国联军。
打下平壤的第二日,裴行俭正在平壤城楼中与诸将商议攻打新罗的事项。
忽然,一名亲卫进入屋子,拱手道:“都护,苏老将军来了。”
裴行俭猛吃一惊,急步奔行至城楼外,只见一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高大老者站在门口,不是苏定方又是谁?
“老师,您怎么来了?”裴行俭又惊又喜。
苏定方哼了一声,道:“你是觉得老夫年纪大了,走不动路了,是不是?”
裴行俭微微一笑,道:“我在辽东时,听说朝堂上最近不太安稳,一直颇为您担心,看您精神这么健朗,我就放心了。”
说着,将苏定方请入城楼内,众将领大部分都是苏定方旧部,个个笑容满面的上前打招呼。
苏定方再见这些旧部,心情也极为愉快,与他们寒暄了一会。
然而等众将告退,他脸色忽的一板,朝裴行俭瞪眼道:“我问你,你要攻打高丽时,为何向洛阳发公文请示,却不向长安发?”
裴行俭一愣:“太后和陛下不是都去洛阳了吗?”
苏定方冷冷道:“他们是去了,可我和大帅却留在长安,李兄也辞去中书令,如今和我一样,担任西讨副帅。幸好这次作战早计划好了,不然你以为洛阳朝堂会通过你的奏请吗?”
裴行俭不敢顶嘴,扶着苏定方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这才慢慢道:“老师,我其实也有很多关于朝局的问题想请教您。”
苏定方喝了口茶,道:“问吧。”
裴行俭斟酌了一下措辞,道:“我听说陛下与太后、周王殿下发生过一次冲突,是真的吗?”
苏定方放下茶杯,点头道:“是真的,这事我亲身参与,当时情况危急,我都准备过来找你兴兵勤王了,幸好最后周王化解了危局。”
裴行俭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后,听说陛下被架空了,那也是真的了?”
苏定方哼道:“那次乱子皇帝被沛王利用,威信尽失,太后趁机掌权,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裴行俭沉默良久,低声道:“老师,如今太后掌权,朝中大臣都是什么态度?”
“还能什么态度,先皇在世时,太后又不是没掌过权,大家也都习惯了。”
裴行俭神色凝重道:“但现在情况不同,先皇在时,还能随时收回权力,但现在,还有谁能制衡太后?”
苏定方眯着眼道:“守约,你话中有话呀。”
裴行俭轻轻道:“老师,在您面前,我一向有话就说。”
苏定方点了点头,笑道:“你担忧的事我和李兄也一直担心,太后野心很大,谁也不知道她将来会不会有出格的行为。”
裴行俭缓缓道:“现在还能掣肘她的人,只有周王一人,只可惜周王也姓武。”
苏定方瞪眼道:“姓武又怎么样,你知道周王为何留守长安吗?”
裴行俭目光微闪:“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周王殿下是为了防备吐蕃人和突厥人。”
苏定方撇嘴道:“经过安西一战,吐蕃哪还有能力攻打咱们,没有吐蕃带头,突厥就是个孙子,这都不是理由。”
“那理由是什么?”
苏定方面色一沉,道:“周王殿下与太后失和,这才是真正原因!”
裴行俭忙问:“因何失和?”
苏定方将茶杯中的水喝干,道:“这事要从一个木匠说起。”
裴行俭站起身,又为他续了杯茶,笑道:“这木匠怎么了?”
苏定方道:“那木匠在沛王之乱时,是沛王的一个手下,给沛王帮了点忙。周王殿下见他有才,便宽恕了他的罪责,让他去神火营为朝廷效力。”
裴行俭感慨道:“周王殿下一向爱才,有此行为也不奇怪。”
“可太后却因为在动乱中受辱于沛王,迁怒那名木匠,两个月后悄悄派暗卫去追杀他。”
裴行俭摇了摇头。
苏定方道:“幸好那木匠身上有块周王府的腰牌,凭借腰牌逃到了长安,受到周王庇护,太后就拿他没办法啦。”
裴行俭点头道:“原来如此。”心想:“是了,从此事便能看出周王行事有原则,并不会对太后的言行全部支持。”
苏定方斜了他一眼:“你现在还觉得周王殿下姓武有什么问题吗?”
裴行俭微笑道:“是学生失言,老师的意思是,通过周王殿下来掣肘太后,防止她行大逆之事,对吗?”
苏定方沉默了一会,道:“周王将来会不会掣肘太后我不清楚,但他为人重情义,又会打仗,所以咱们要支持他,由他控着大唐军队,国家才不会大乱。”
裴行俭微笑道:“学生曾跟随周王殿下一起打过仗,就算老师不说,学生也会鼎力支持他。”
苏定方哼道:“是吗?那你为何不向长安发奏报,却要发去洛阳?”
裴行俭心中恍然,终于明白苏定方来此的目的。
他站起身,一拱手道:“从今以后,安西军都听从长安指令。”
苏定方哈哈一笑,站起身道:“好,那老夫走啦。”
裴行俭吃了一惊,道:“老师难得过来一趟,怎么这么急着就走?”
苏定方笑道:“老夫赶着去扬州呢。”
裴行俭奇道:“您去扬州做什么?”
苏定方神秘一笑:“你马上就会知道了,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咱们师徒就能再见,到时候再好好喝一杯吧。”
裴行俭亲自将苏定方送到城外,然后命人喊来书记官,吩咐道:“立刻写一份捷报,将我军打下平壤的消息发往长安。”
书记官一愣,还以为他说错了,道:“都护,是发往洛阳吧?”
裴行俭沉声道:“没错,就发长安,长安那边自会将捷报转往洛阳。”
书记官心中虽有些疑惑,却也不敢多问,点头答应了。
十几天后,唐军大捷的消息传到长安城,武承嗣命人将战况整理,然后才将消息传达给洛阳兵部。
等洛阳收到捷报后,上阳宫中的武媚大为恼怒。
但裴行俭刚立下大功,她又无法过于责罚,只得下了份嘉奖旨意,在旨意中点明,要求裴行俭以后传捷报直接发往洛阳!
然而这份旨意还未到辽东,朝廷兵部忽然再无法直接收到边关例行奏报。
这些奏报全部被发往长安,再经由长安转发给洛阳。
不仅辽东如此,安西四镇、扬州、单于都护府尽皆如此。
武媚此刻方才真正感受到武承嗣在军中的影响力有多么大。
面对这般情况,她也感有心无力,而且朝堂上也有很多文官替武承嗣说话,她也只得暂且听之任之。
不知不觉中,洛阳与长安各分其职,洛阳是大唐行政中心,长安则成为了帝国的军事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