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已经有了二亩田,还能不能继续分地了?
丁小乙有点纠结起来。
可是没等他纠结出一个结果来,就看见城墙上有许多人开始大喊大叫,甚至几个军官模样的人哭了起来。
他有点茫然地向着江面上看去,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和爆炸的声音,还有隐隐约约随着江风而来的哀嚎声。
他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朝廷的水师败了,本来说好要送到的粮食都没了。
丁小乙还在犹豫时不要跟着那些人一起哭喊叫骂的时候,江面上的楚军战船忽然向着城头开炮,炮弹飞过他的头顶,炸飞了一块城砖,一块碎石擦着他的鼻梁飞了过去,击中了他旁边那个告诉自己“炮灰”是什么意思的同伴的脸。
看到那个同伴原本那张浓眉大眼的脸忽然变得稀巴烂的时候,丁小乙终于明白了炮灰是什么意思,更明白了不光饿肚子是会死人,打仗更是会死人的。
粮食彻底吃完了,丁小乙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他浑身发软,眼前发黑,拿在手里的那支长枪都变得沉重起来。
听说城外到处都是楚军,整座城池都被几十万楚军给包围了。
没有吃的,城外又被敌人围得水泄不通,丁小乙从身边的人眼中都看到了绝望。
听说总兵和知府已经逃跑了,只剩下他们这些炮灰还留在城里。
丁小乙不想当炮灰,他也想逃跑,他要回家继续种田去。
可是他不敢逃跑,因为因为城楼上的旗杆上忽然挂着许多尸体,那些尸体跟他穿着一样的衣服,听说是昨天晚上被抓回来的逃兵。
在九江城中的清军断粮三天之后,围城数日的楚军终于开始攻城。
数百门火炮对着城头轰击,炮弹连绵不断地落在城墙内外,纷飞的碎片和被崩裂的碎石如同一阵阵狂风一样在城墙上刮倒了大片的人影。
城头上的清军的反击几乎完全可以忽略不计,饥饿和绝望已经让他们几乎完全丧失了斗志。
炮击只持续了一天,第二天城头上落下的就不是炸弹,而是一张张轻飘飘的薄纸片。
那些纸片看起来跟有钱人家上厕所用的手纸差不多,但是上面却印着几个大字,让捡到的人心惊肉跳,眼眶发红。
“持此传单出城投降免死!”
除了这种印着字的奇怪手纸,城外的还传来了清晰响亮的声音:
“清军兄弟们,你们都是汉人,不要给鞑子皇帝卖命了。鞑子皇帝派来的鞑子大官索额图已经跑了,福建水师提督施琅也被我们抓住了。就连你们的总兵和知府也早都带着小妾跑路了,你们再挣扎下去是没用的。你想想,你们如果死了,你们的地就变成别人的,别的男人就会睡你们的老婆,打你们的孩子,还要住在你辛辛苦苦盖好的房子里,这你们能忍吗?你们赶紧拿着传单出来投降,我们不仅不杀你们,还会让你们吃饱肚子,将来还会给你们分田分地……”
喊话的人是陈大胆和他的手下,因为嗓门奇大,喊话劝降的时候骚话一套一套的,所以现在已经升成了军中宣教司的一个处长了。
主要的任务就是在打仗的时候对敌人发动心理攻势,俗称“劝降”。
他手下领着一百个人,全都是他跳出来大嗓门的汉子,人手一个铁皮卷成大喇叭。
喊话产生了效果,城头上的清军明显产生了骚动,许多士兵眼神闪烁,脸上带着意动的神情。
一个千总拔出刀来嘶声大叫:“他们是骗你们的,谁敢乱动,老子砍死他!”
一名清军鼓起勇气吼道:“我不想死,我要回家!”
话音刚落,就被那千总一刀砍在了脖子上,歪着脖子倒在了城墙上,两只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还有谁?还有谁?”那千总挥舞着带血的腰刀红着眼睛大喊。
周围的士兵虽然许多人眼中闪烁着愤怒,但是却被那地上的尸体和流淌着的鲜血给吓住了,没有人敢有动作。
“不想死的就给老子继续守在这里,朝廷一定会派大军来救……”
清军千总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截带血的枪头从他的胸口透了出来。
他转身倒地的时候,看见了长枪的主人,那是一个自己跟不叫不上来名字,但是跟其他人一眼懦弱木讷的年轻人。
丁小乙看着倒在地上两眼圆睁瞪着自己的千总,有些害怕,忽然勐地抓住长枪又抽了出来,然后再次捅进那千总的胸口。
连续捅了十几下,那千总的胸口早就成了一堆烂肉,生铁打造的枪头甚至都折了,丁小乙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周围的清兵都呆呆地看着他。
城下的喊话声此时也应景地安静了下来。
丁小乙慢慢站直身子,从那个千总手中捡起了那把腰刀,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的传单展开,用左手举起来,慢慢地向着城下走去。
很快,发呆的人群也动了起来,一个清兵也从怀里掏出一张传单提着自己的长枪跟了上去。
两个人,五个人,十个人,更多的人都陆续跟在了后面向着城下走去。
孙翔穿着一声银白色的复合甲,站在九江城南门外的一座小高地上,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城头的情况。
没有人怀疑九江城能不能打下来,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
区别只在于是今天还是明天,亦或者是后天。
根据各种线索分析,城中的清军已经粮食耗尽了,士兵们士气也跌落到了谷底。
东西南三个方面都被楚军给围得水泄不通。
至于北面面临长江的那一面,也有水师的战船在游弋,无论是向东还是向西,很快都会被楚军水师给拦截。
冒险出逃的九江知府就是这样被抓住的。
至于九江总兵,目前还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不过他也没有出现在城头指挥守城,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