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彪手上,一阵‘咚咚咚~’叩门动作中。
除了这一个死扑街的指挥官之外他身后的位置上,旭风、战犬、渊海等人的心中,皆是相当地紧张了起来。
今天的时间,已经是他们接旨之后第五天了。
从接旨那一天开始,旭风、战犬、渊海等三人,就开始了送老卒们的家书、骨灰,开始回家的行动。
因为安西军的一众老卒,皆是从关中、甚至是周边各地招募的募兵,范围一点也是不小,自然只能是就近先将长安城附近的人员,先送回去再说。
等送完了附近的之后,他们几人才是分头前往各地。
众人这样的一个行动步骤,自然是没有任何毛病,也是一个更加科学的选择。
唯一的问题是,自从一众老卒们在风华正茂的年纪离家,转眼间已经是五十几年的漫长时间过去了。
并且在这些年里,长安城光是被攻破都经历了三次。
不说什么沧海桑田,关中的一切变化也是惊人。
他们第一个目标,就是‘牛瘸子’这一个小腿上有着一个恐怖伤口,作战时会深一脚、浅一脚的老卒,临死前也念念不忘的收信人:张秀娘。
这一个据说与牛瘸子,临行之前已经约定好了。
等他军功三转之后,就会去风风光光地娶她过门了的女子。
在找上门的一路上,他们有想过那一个张秀娘,早就嫁人生子、如今早就是儿孙满堂,怕是早就不记得牛瘸子,这一个少女时期与她山盟海誓少年。
又或者,孤苦一生的等待之后,如今依然等着牛瘸子的感人场面。
扯淡的是,众人来到了归义坊后一打听,那什么翰林院刘学士早在广德元年,吐蕃人攻入长安城那十日里,全家就死在了乱兵之中。
据说府中的一应下人,倒是大都幸存了下来。
只是身为厨娘的张秀娘到底去了哪里,胡彪等人问了半条街的老人,也无人能够说得清楚,算是开局就是失利了。
随后的时间里,他们又是根据家书中地址,前后去了城中十几个老卒家。
结果发现,因为家中顶梁柱一般的男人,一去就是数十年生死不知。
在如此艰难的世道之下,其中好些的一家人要么是病死、要么饿死、或死于乱兵之中,根本没有什么亲人还活了下来。
要么家中婆姨早就带着儿子改嫁,要么就是在生活艰难之下,将祖宅也是卖了。
一时半会之下,也是不知道人去了哪里,甚至在不在长安城也是两说之间。
总之,连续折腾了三日下来,家在长安城的老卒人员名单,几人几乎都是走了一遍下来,却是一点结果也是没有。
针对这样一点,胡彪他们只能是一方面去兵部活动了一番。
花了一些铜钱后,让一些书吏很是一番地翻找后,将安西军好几十年前的名册和相关资料翻找出来,准备按照上面的家庭地址找人。
另一方面,则是让谢芸娘等不良人的人员,帮忙打探一下消息。
也算是本着有枣、没枣,都打上一竿子的心思。
今日他们又来到了长安城东五十里之外,一处叫做了白云村的村子。
甚至胡彪这一个战队的指挥官,都暂时放下了手头一众繁忙的事务,特意随着旭风等三人来了一趟。
之所以如此,那是当初玄戈营中,唯一识字的文书‘秀才’。
根据昔日兵部的文书显示,他家就在这里。
而当日在龟兹城上的战斗中,当时还是菜鸟的胡彪,若不是被秀才在紧急中推了一把。
这一个死扑街,在当时就是死在流矢之下,哪里还有着后面这么多的事情,更没有玄戈营战队的说法。
所以胡彪认为在今天,自己绝对必须亲自送这一个老兵回家,并且对于秀才的家人表示一下感谢。
前提是五十几年后,秀才家人还在的话。
幸运的是,到了这白云村之后找到了当地里长,出示了他正六品的身份告身后一询问,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虽然父母早就过世了,但秀才的娘子,两个儿子,五个孙子和孙女都在。
甚至据说大孙子的婆姨,现在都是怀上了;剩下的几个孙子,大都也是到了娶媳妇的年纪。
因此,即将面对战死老卒的家人,这些昔日面对着对手大军面不改色的家伙们,却是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老旧的大门被叩响之后,很快就被打开了。
一个二十来岁的,身上穿着麻布长衫的汉子,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甚至面目还隐隐与秀才有些相似。
看到了众人后,这小哥的嘴里弱弱问出一句:“各位将军,不知道所为何事?”
光是看这一张脸,对于这家人的身份胡彪再无丝毫怀疑。
胡彪当即郑重的对着那汉子,双手行了一个叉手礼同时,在嘴里说到:“大唐安西军玄戈营校尉胡彪。
今日特送袍泽郑通的骨灰,还有一应遗物回家~”
听的那一句后,那汉子在面色大变之下,在脸上失魂落魄的表情之下,连与胡彪等人寒暄一两句也是顾不上了。
匆匆向着身后一排茅草顶子的土房,一路狂奔了进去。
不多时,里面就是一片的痛哭之声传来。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一个白发苍苍双眼瞎了的年迈老妇人,在两名女子的搀扶之下,带着一群男女出现在了胡彪眼前。
看到这一幕后,胡彪顿时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一个妇人在如此艰难的世道之下,拉扯大了两个儿子,并且张罗着给他们娶妻生子,甚至都要有曾孙了。
其中种种的艰难之处,完全是可想而知。
在胡彪等人开口之前,那老妇人先是带着全家,都对着胡彪等四人拜倒在地,算是表达了对胡彪等人,不远万里带回秀才骨灰和遗物的大礼。
坦然承受了这一礼后,胡彪深呼吸了一口气,知道轮到自己的‘礼’了。
他双手拿着一个小罐子,双手郑重向着那老妇人递送过去的同时,嘴里很是惭愧地解释了一句:
“我等打扫战场时,尊夫的头骨已经与其他袍泽混在一起,实在无法分辨出来。
我等只能烧了之后混在一起,想来其中总有一些,是来自尊夫身上的~”
那老妇人接过了罐子后,死死地搂在了又是痛哭了一会;被儿媳和孙媳、孙女一番之后才是停了下来。
却并未怪罪胡彪等人,而是大声地问出了一句:
“敢问这位胡郎君,我夫可算是一真正男儿~”
看到了老妇人开口之后,老妇人身边男女看向了周边大量看热闹的村民,那一个眼中的恨恨之色。
胡彪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郑家人应该是听了好些流言蜚语,这些年受了不少气。
在面容一肃之下,多年征战的杀气向着四周村民看去,让这些人心头莫名发毛,双腿也是颤颤了起来。
接着在气灌丹田之下,胡彪的嘴里也是大喝起来:
“大唐安西军、玄戈营郑通,西域服役五十余载,每战之下必争先,屡立战功。
当日吐蕃和胡人,号称二十万大军攻我龟兹城时,更是全身受创多处之下,依然酣战不退,前后杀死十余胡人才是力尽而死,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关键时刻,若不是郑通出手,胡某早就是一枯骨。
所以今后,若是还有人在后面非议郑通,便是我胡彪、我安西军的生死仇人,双方之间定是不死不休。”
说到这里,胡彪用脚尖挑起一块大青砖,一招亢龙有悔拍出,立刻将其打得四分五裂。
让好些围观的村妇和村汉子,想到若是这一掌打中自己脑壳的后果,脸色都是发白了起来。
其他看热闹的村民,嘴里齐齐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是听到、看到了胡彪的表现之后,郑家人却是在不知不觉之中,腰杆子都是挺直了几分。
那老妇人,更是大大地出了一口气,仿佛把这些年的委屈,统统吐出来一般。
在说不出的意气风发之下,嘴里大声吩咐起来:“老大家,赶紧去把那只老母鸡杀了,老二家的去磨点白面回来,款待一下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