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于当阳馆舍的王粲被一阵阵惊天的喊杀声惊醒,他起身披衣,推开窗户,遥望城西。
此时夜色极浓,根本看不清具体情况,只有络绎不绝的喊杀声,回荡在当阳城的上空。
“主人、不好了……”两名僮仆慌手慌脚的撞门而入。
“慌什么。”王粲回头斥道。
感到恐慌的不只是他的僮仆,整个馆舍都已乱成一团,尤其当城门失守的消息传来,这让原本就混乱不堪的馆舍变得更加不可收拾,相比之下,王粲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袭城者,当是刘景军无疑,以他和刘景的关系,绝无危险,甚至心里还隐隐有一丝喜意。
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此,他乃是奉刘表之命,为张允传达救援夷陵的指令,只是他抵达当阳时,张允已经先一步离开。
王粲难得走出那个让他郁郁不得志的襄阳,便暂在当阳住下。
发觉城中厮杀逐渐平息,王粲合上窗,对身后侍立的二仆道:“没事了,回房,继续睡。”
“诺。”二仆心中惊叹主人的淡定,惴惴不安的退下。
王粲重新躺回榻上,一时间思绪万千,他之前认为刘表或许进取不足,但稳守有余,毕竟如曹操、袁术、孙坚、孙策等一干当世雄杰,都奈何不得荆州。孙权举江东之众而来,亦落得丧师数万,大败而逃的下场。
刘景虽然强势崛起于南方,可想要吞并荆北,可谓难矣。然而刘景跨江以来,驻军江陵,西取夷陵,突袭当阳,手段之高超,刘表简直被玩弄于鼓掌之上。这不禁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王粲卧于榻上,辗转反侧之际,蔡升率兵直入县寺,自县令以下,百余官吏皆一网成擒。
接着,蔡升派兵巡视全城,平息骚乱。同时通告全城,让百姓安心待在家中,敢有外出者,皆视为贼人,格杀勿论。
刘景军奔走半宿?直到次日平旦?当阳才彻底安定下来。
蔡升一天一夜未合眼,才睡两个时辰?就被叫起?头脑一时昏昏沉沉,可当他看着木片上写着“山阳王粲再拜,问起居?字仲宣”?登时清醒过来。
昔日他随刘景北上迎亲?与王粲有过多日接触,对这位身材瘦小,容貌鄙陋?却才华盖世的中原名士印象深刻。也知道刘景对王粲极为重视?因此不敢怠慢?简单梳洗一番,便赶往前堂。
“王君……”
“足下别来无恙……”王粲一边含笑还礼?一边打量起武弁戎装?潇洒倜傥的蔡升。
当年蔡升只是刘景身边一介剑客护卫?不值一提?若非王粲有过目不忘之能?早就将他忘了。如今蔡升却已是今非昔比,数年来追随刘景纵横荆南,威震楚地,就连刘表都闻其威名。
“王君何故在此?”蔡升邀王粲入座,好奇地问道。
王粲也未隐瞒,悉数告知对方。
蔡升听罢笑道:“夷陵现已被诸葛军师攻克,张允此时前往夷陵,无异于自投罗网。”
张允前脚离开,蔡升后脚就到了,王粲哪还不知刘景西取夷陵,是为将张允引出,却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攻下了夷陵。尤其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领军之人竟是诸葛亮。
王粲感慨道:“我素知孔明才略过人,乃天下奇才,但世间又有几人敢让年仅二十出头的他当方面之任?仲达好魄力。”
诸葛亮投奔刘景还不到两年时间,不仅出任军师要职,现今更当方面之任,再想想自己的怀才不遇,王粲一时间百感交集。
当初刘景席卷荆南,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南下投奔刘景,只是荆南下湿,瘴气滋生,丈夫早夭,他身体一向不好,冒然南下,染病的概率极大,是以只能作罢。
蔡升笑道:“将军识人之鉴,当世无双,如我这等市井闾里之徒,都能受到将军的重用,更何况是诸葛军师这等人杰。”
王粲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蔡升又道:“将军自与王君分别,返回长沙,每次举办酒宴,皆为王君设虚坐。常言:‘王仲宣国士也,空有惊世才华,却不得重用,甚是可惜。’”
王粲长叹道:“世间知我王粲者,刘仲达是也。”
蔡升提议道:“王君与将军情谊甚笃,阔别多年,必然极为想念,眼下将军就在江陵,不如我送王君南下,与将军相见。”
“这……”王粲面露难色,他的家人目前皆在襄阳城中,刘表若是知道他转投刘景,必会祸及家人,刘表或许碍于他的名声,不敢将事情做绝,但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要王粲抛妻弃子,投奔刘景,他实在做不到。
蔡升见王粲不愿,道:“既然王君心有顾忌,在下也不敢强求,只是适才谈话,王君已得知我方不少秘密,没有得到将军的允许,在下万万不敢放走王君,所以只好请王君暂住当阳。”
“这个自然。”王粲暗松一口气。以他对刘景的了解,后者知道他的情况,十有八九会放他回襄阳,绝不会让他为难。
两人又聊了片刻,王粲起身告辞,并自愿与被俘的当阳县令、丞同住一舍,免得日后回到襄阳,没有人证,难辨清白。
却说张允率军渡过沮水,又行十余里,进入夷陵县境。
然而不久之后,派出的斥候就传回“夷陵已被南贼占领”的噩耗,张允不由大惊失色。
夷陵若是未失,他在外遥应,尚有几分把握逼退刘景军,而今夷陵已失,他等于是孤军奋战,想要以寡击众,击败敌军,夺回夷陵,简直比登天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