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一眨眼就过了，春天也一眨眼就过了，猛一个一眨眼，整个夏天都跟着滚来了。

小镇的黄昏虽没有云台寺那么好看，那么宁静，但是，也算是美的。

秦重背着药箱从外面回来，三琴子正坐在屋檐下摘豆角。看见秦重便站起来说：“回来了，怎么样？”

秦重叹口气说：“没有办法了，今年的猪瘟很严重，各处也都打了疫苗，但是还是有很多死了的。”

三琴子眉头皱起来问：“那没有办法了吗？”

秦重放下药箱，往猪圈走去说：“只能拖着，看老天爷的面子，要是一个都活不了，那就算我们该当的命，要是都活了，也是我们的命。”

三琴子又坐下来，眉头深锁，继续摘豆角，然后还不忘叮嘱一边写作业的两个孩子说：“作业写得规整些啊。”

过了半晌，秦重从猪圈回来，对三琴子说：“琴，我看两头肥猪过不了今晚了，棕毛猪也不吃食了，所有猪崽都拉白痢，看来，真是好不了了，这次恐怕要折几万块钱了。”

三琴子端着豆角到水池边洗，叹口气，一句话也没说。

秦重走进屋里，端了半盆石灰又往猪圈走去，把石灰围着猪圈墙边撒一圈，然后又走回来。

三琴子煮好豆角，复坐在屋檐下发呆。

秦重坐到她旁边直叹气。

三琴子突然幽幽说道：“要不全卖了吧，也许还不至于全亏了。”

“我也这样想啊，可是就连好的也卖不了价钱，只有肥猪值两个钱，还都生病了。那些肉贩也不会要几个老母猪，猪崽更没用。所以归根到底还是只能卖那两头肥猪，如果能过今晚，他们明天早上来拖，两只三四百斤的肥猪，卖六百块钱。”秦重说完，重重地叹一口气。

三琴子也叹一口气说：“今天运气太差了，你看庄稼也受干，包谷全都落了火风了，能不能收都是一回事呢，稻子也全缺水，到现在还没扬花呢。”

秦重突然问：“琴，我们还有多少存款？”

三琴子看着他道：“近半年还没进到五千，在孩子们身上就花了三千多，给爸妈看病花了一千九百零点，上星期进的原料花了八千左右，加上平时东拉西扯的零用，现在只剩三千块钱左右了。”

秦重听了，沉沉地低下头，用双手搓着脸。

三琴子说：“你也不要太操心了，家里粮食还多，就算猪都亏了，那些原料以后还可以变卖，或者等运气好点了再买些生猪来养。”

秦重抬起头来看三琴子一眼，又看看认真写作业的和在一旁玩得不亦乐乎的孩子，站起来万分疲倦地说：“先不管了，过了明天再说吧。”

吃过晚饭，三琴子哄孩子们睡下，便也准备睡去。进屋看见秦重坐在床上，头倚着床板，双手抱在后脑勺上，仰头看着天花板。

三琴子躺到他身边说：“一开始你不也什么都没有吗？现在还比那时候好些呢？睡觉吧，运气会好的。”

秦重侧过头来揽着三琴子说：“琴啊，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也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了，还有三个孩子呢，张口要吃饭，伸手要衣穿，而这些只有靠那几圈猪啊。”

三琴子微微笑起来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和孩子们饿着冷着的。虽然今年庄家不好，但是往年存下的粮食可以卖了，而且我已经把几块落了火风的包谷拔了，全种成黄豆，虽然现在人家都快收黄豆了，但是我往年就知道，现在种的话，不到天冷就可以收一季。到时候你要帮我收，可能可以收个六七百斤吧，那也能卖不少钱，除了一两百块钱的肥料钱，还是够用很久的。”

秦重瞬间很受感动，抱着三琴子亲了一下说：“你怎么想得那么周到？”

三琴子羞涩一笑说：“还有呢，等把谷子打了，黄豆也收了，除了种菜的田地，全都空出来了。我前不久给叔叔家打电话，婶娘说她们那儿冬天种油菜。正好叔叔回云台寺卖杉树，我就让他给我带些菜籽种来，他又教我种法，我觉得比种稻子种包谷都简单，而且听说油菜籽特别贵，都卖到三四块钱一斤了。所以，我准备到时候全都种满油菜，明年春天就可以收成。”

秦重眉头也皱起来说：“还是算了吧，你一直忙，冬天天又冷，种油菜是要用手除草的，还要拔去多余的补到少的地方，那时特别辛苦，所以还是算了吧。”

三琴子固执地道：“那怎么行，直到你重新把养猪场和饲料厂开起来，我都不能闲着，要不哪儿来钱用？”

秦重无奈道：“那好吧，等这个冬天过了，估计疾病细菌都死了，明年猪肉肯定很贵，所以明年春天我肯定能重新开起来。”说着把三琴子按进被窝里说：“睡觉吧，不想了。”

第二天早上，果然两头肥猪都死了，黑毛母猪也死了，猪崽死了四个，剩下的也都站不起来了，估计也快赴黄泉了。秦重反倒是完全不管了，针也不给打，药也不给喂。到是三琴子一天跑去看几次。

来买病猪的人硬要秦重告诉他们死猪埋在什么地方。秦重骗他们说：“被狗场的老板要去剁细了喂狗了。”秦重知道他们想要拿去当好猪肉卖，这万一把人吃病了，那还得了。肉贩子又说，如果还有死猪，让他给他们留着，可以付些押金。

秦重还没来得及回话，三琴子便在一旁说道：“不行了，我们已经答应卖给狗场喂狗了，人家昨天就付押金了。”

肉贩子见折了一桩赚钱的生意，有些沮丧地离开了。

秦重看着三琴子哈哈笑起来说：“还剩几个活的？”

三琴子也哈哈笑起来说：“两个，都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秦重又说道：“等那两只都死了，我再全部拖去埋。”

三琴子说：“现在可能差不多了，你把死的埋在我们家杉树林里，活的两个让它们在山上自生自灭吧。”

秦重说：“对，免得等得心烦，改天去看见它们死了再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