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琴子慌忙往家跑去,边跑边想:“那是哪里人呢?他比云台寺所有的人都好看,胆子也大。”想着想着,三琴子的脸就烫起来。
回到家里,三琴子拿出碗筷摆在八仙桌上,把少年忘到九霄云外。三琴子站在窗口巴巴地望着外面。
三琴子是已经下地回来了的,她的母亲白玉娇让她先回来做饭。
白玉娇的泼辣远近闻名,她可合泼妇中的佼佼者,若拿到古代有这门科考,她绝对是泼妇女状元。可能是养的孩子太多,白玉娇把她的一堆女儿当畜生打,当娼妇骂。她有六个女儿,两个儿子。大的五个女儿已经出嫁,确切说来应该叫贱卖到人家去了。但是,儿子是她的宝贝。三琴子的哥哥娄金书在镇里上初一,为了节约车费,住在学校里。三琴子的弟弟娄宝书在上二年级。三琴子承担起了所有家务,依然还要上山下地。
三琴子是被打骂惯了的。
但是,三琴子依然怕白玉娇,这似乎是孩子们的天性,孩子们总是无理由地害怕自己的父母,况且,在人们看来,爹妈打骂自己的孩子,那是不用经天公许可,地母同意的。所以小三琴子当然也没有其它觉悟。
三琴子倚在窗前,直溜溜看着外面,等待着母亲的吩咐,活像童奴一般,听极了话。
白玉娇扯着嗓子大喊:“三琴子,你死哪去了,开大门。”
三琴子飞奔到小门外,顺便先帮父亲放下犁铧。等三琴子打开大门,白玉娇一个巴掌搧在她脸上。白玉娇倒出背篓里的柴禾后看三琴子站在身后,又骂道:“你的魂被登徒子勾去了,在那死呆死呆的,热水呢?”三琴子像没事一样,跑去端来木盆。她的脸映在水里,左脸泛满红晕,在水里晃来晃去。突然白玉娇又大叫一声:“你包小脚啊,不晓得走快点啊?”于是三琴子半跑起来,她的脸碎在盆里,木盆“咚”地一声闷响,稳稳当当地摆在白玉娇面前。
三琴子走回八仙桌的时候,她轻轻拍了自己的右脸几下。十二岁的三琴子,她开始有了对美的渴求,所以她打自己,她怕自己的脸两边长得不一样。
三琴子的父亲娄宽厚已是五十几岁了,他从来都是软耳朵,不敢违抗白玉娇,他从不打孩子们,但是他也从不管白玉娇怎么打骂孩子。为此三琴子的叔叔说了他很多次,然而也没什么作用。更奇怪的是,三琴子的母亲白玉娇是这里唯一一个童养媳,她从三岁时就住在三琴子的父亲家,自从三琴子的爷爷饿死后,她便吵着分家,于是他们分了家,剩下三琴子两岁的小叔叔和她的奶奶同住。二十几年后小叔叔结了婚,生了孩子,奶奶在叔叔婶婶的照料下,也算是颐养了天年了。奶奶去世时三琴子也三岁了。
三琴子最羡慕叔叔家的孩子,也就是自己的堂妹,叔叔的家也并不富裕,也有四个孩子,但是叔叔婶婶开明些,也很少打堂妹堂弟。三琴子最羡慕的是,叔叔家的两个女儿读书哩,每天带着红色的布条,听人家说是“红眼睛”,其他很多人家的孩子也读书了,和弟弟娄宝书一样,背着帆布包包,神气得很。就连她最看不起的许冬莲也上学了。
三琴子的内心开始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