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从者的气息。

阿尔托莉雅在这时睁开了眼睛，在眼睛的一闭一睁之间，她的神态发生了改变。

不只是气质的改变，金色丝线在她的身上织成了飒然的淡金色王袍，垂下的金丝在她的头顶弯曲成了灿金色的王冠。

剑刃抬到了最高峰，静止的风再次吹动，扯起她的披肩，属于王者的气息自内而外地显出。

蓄能在这时达到了巅峰，阿尔托莉雅也看到了发出怒号的伏提庚。

她肃然抬起了剑，也就在这一瞬间，伏提庚就注意到了这边。

双方视线相交的瞬间，一个念头便在脑中同时浮现。

『此刻，正是决胜的时刻！』

伏提庚勉强自己睁开右眼，它拼命扇动翅膀，他甚至没时间再去理会米奈歇尔，可是恰在这时他的身子却陡然打了一个冷颤。

这只是最细微不过的动作，但也只是这片刻的迟滞，它的翅膀却是僵硬在了原处，那道金光已经闪到了它的近前。

那当然不是它的本意。

“摩根！”

是她！那个女人！被他吃掉的尤瑟的长女居然没死！

那金光实在太过凝实，伏提庚的半边身子都被笼罩其中。炽热的灼烧感作用在伏提庚的鳞片上，厚实的白鳞在圣洁光辉的炙烤下竟寸寸开裂，它整具身躯都呈现出一股即将要融解的姿态。

炽烈而冰寒两种矛盾的感觉在它的体表反复出现，它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做些什么。

明明早已做好了率先吃掉尤瑟女儿的打算，可是在刚刚，那个爬虫一样的人类骑士居然吸引了它全部的注意！

混沌的大脑变得清明，它长大龙嘴发出咆哮：

“摩根！！摩根！！！”

她当然不可能压下伏提庚的意识去控制身体，但，不需要控制，只需要在潜意识中影响它的行动就足够了。就比如，让伏提庚将注意到曾经【最大的敌人米奈歇尔】仅此而已。

这个女人即使落在了这个地步也依旧胆敢影响他的判断！

“尤瑟！！！”

你的后代，和你一样讨厌！

伏提庚发出怒号，身子在空中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急转直下，鳞片片片炸裂，露出其下焦黑的皮肉。

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

伏提庚长大了嘴巴，交错的龙牙显露。

它俯身撞下，就依靠着坚固的龙鳞硬生生划开了圣剑的光辉。

皮肉发出炸豆般噼啪的声响，焦臭的气息蔓延，但伏提庚不管不顾，它现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或许连这个念头都是来自于摩根。

俯身下冲的它迎上了一双淡漠的绿色眸子。

“卑王伏提庚——”

阿尔托莉雅的左手陡然松开剑柄，她朝着剑身抚摸，仿佛是从剑身上取下了什么。

一面灿金色的屏障在伏提庚眼前乍现而出。

【圣剑临摹·阿瓦隆】

剑鞘状的金盾与俯冲而下的龙首相撞。阿尔托莉雅寸步不让，但也难以在前进分毫。

但，伏提庚只有一个头颅，而她，还有另一只手。

阿尔托莉雅右手单手持着圣剑。

一只手是无法解放圣剑的，但却并不影响劈砍。

阿尔托莉雅抬起了眼眸，剑刃拖拽出残影。

轰——！

金黄的魔力在伏提庚的脖子处爆发开来，纵使此时阿尔托莉雅单手持剑，但剑身爆发出的光辉却依旧到达了最高峰，过度的金光汇集在一起，交叠着甚至显露出燃烧般的橘金色，不止是剑身上的金光，就连覆盖着阿尔托莉雅的王者披风都在这一刻燃烧起来。

阿尔托莉雅，就像是沐浴在圣洁的火焰中。她抬起燃烧着不灭金炎的眸子，注视着面前的狰狞龙首。

“——讨伐！”

硕大的龙头高高抛飞而出，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声，魔力冲进了无首的龙身，那具变得焦黑的龙尸一点一点被搅动成齑粉。

圣剑高高扬起，金光安静地燃烧着，巨龙在火焰中点点消泯。

黑色的颗粒混着金色的余烬在她的眼前飘散。

她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她身上的装饰变淡，最终，只剩下了蓝白色的铠甲。

“咳。”

她听到了咳嗽声。

原本垂下的剑柄重新抬起，原本变得迷茫的眼中重新被警惕地神光所覆盖。

她的眼睛随着圣剑的移动一路追踪而去，看到了发出咳嗽声的物体时不由一愣。

因为那东西能说话着实令人感到惊讶。发出咳嗽声的，是一颗巨大的龙头，刚刚被圣剑枭首从而躲过了被后续的圣光所粉碎的命运。

阿尔托莉雅戒备的神态逐渐放松下来，从那只对着她的眼睛中，阿尔托莉雅猜出了此时正掌控着这具身体之人的身份。

果然，后续龙首中吐出的话语印证了她的想法：

“愚妹。”它的声音很微弱，如果不仔细去听甚至很容易被忽略，音量和巨大的体型很有反差感，但这也是在所难免的，此时龙首之上亮起了无数金色的颗粒，让白龙的脑袋都变得透明了起来。

只听摩根接着用断断续续地音量开口道：“愚妹。”

“刚刚，多亏了你。”阿尔托莉雅低头，表示了感谢。

一码归一码，在刚刚和伏提庚的战斗中，摩根在最后时刻，的确是用尽全力地拖住了伏提庚，从伏提庚的怒号就可以很直观地感受到。

龙首发出一声充满嘲讽意味的低笑。

“和你没关系。”

“卡美洛只能由我一个人去摧毁。”

“只能由我一个人……”

摩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近乎听不清时，她突然又开口，这一次，她换回了自己的音色，声音直接在阿尔托莉雅脑中响起，变得清晰起来：

“愚妹，其实最开始，在你来这里的时候，你就拥有了灵基对吧？为什么要装作那副样子。为什么要示弱？”

摩根不相信，阿尔托莉雅装作软弱的样子只是为了刷米奈歇尔的好感度。

“为了让你觉得你能击败我，这样，你才会拿出全部的后手。”阿尔托莉雅如实回答道：“你若不死，我难心安。”

摩根愣了愣，久久没有出声。

龙眸的光辉逐渐黯淡下来，她的生命仿佛终于走到了尽头。

“这样啊……”

“你的确成长了，这样一来，我也就可以放心地把卡美洛交给你了……”

它像是终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紧闭的嘴巴也缓缓张开。

“你赢了……”

这一次阿尔托莉雅没有接话，在摩根的注视下她缓缓靠近，然后，抬起了剑！

也近乎是在同一时间，原本黯淡无光的龙眼中重新焕发出了生机，摩根张嘴，一直积蓄的龙息喷吐而出，正撞上了阿尔托莉雅抬起剑刃之上。

阿尔托莉雅一扫剑身拍开了这微弱的魔力，圣剑力道不减，干脆利落地插入了那张嘴巴中。

“同一招，我不可能上当两次。”

摩根的眼睛中闪过了怨毒和遗憾。

她张嘴，像是想要咒骂，可阿尔托莉雅没有给她机会，金光笼罩住整个脑袋，将她最后存在的部分所焚毁。

望着摩根完全消失，阿尔托莉雅紧绷的脸才终于松弛下来。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才是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