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灰原初。”
他奇妙地,没理由地,似乎不受控制地说出了这句话。
然后,意识到了自己的状态。
——清醒,又清爽,如同晨起。
新生的蝉群已经整理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告知了灰原初现在的状况。
于是灰原初抬起头来,望向头顶上的巴贝洛。
异乡少女神仍然在那里,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就像刚才伸出手来救他的根本不是她一样。
没错,就是巴贝洛。
在灰原初在一次面对“消失”的时候,又是她伸出手来,挡开了来自于亚大巴多神魂的压迫,维系住了灰原初最后的意识,再将他被摧毁的那部分重新拢了回来,聚合到一起。
然后,她对着处在彻底崩溃边缘的灰尽,轻轻吹了口气。
——就这样,灰原初的意识再一次复原如初,回到了王座之上。
灰原初很快从蝉群的记录中发现,占卜核心尹娜依亚也通过锁孔送来了某种保护性质的力量,将锁孔周围很小范围内的人体组织,“锁”在了未失控的状态。
所以,巴贝洛保护住了他的意识,而占卜核心则锁住了他的脑干,为他保留了最后一块未失控的纯净的血肉,作为意识介入物质介的最后“种子”。
但除此之外……
灰原初审视自己其余部分的肉体……摇了摇头。
状态,惨不忍睹。
在舞殿平安京,灰原初的肉体已经化为了一道沉浮着无数人体器官,浓稠得彷佛一道固态整体的血肉之河,正围绕着被神官们的力量所保护着的几座大殿,缓缓流动着。
而在血河之中,有无数的“星”正在闪耀。
……虽然听起来浪漫,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闪耀”,更为明确的说法,也可以称之为“爆炸”。
在束星之火形成的巨大网络中,“星”的真面目是“光”。
此时也是。
不知何时,以千万计的光之碎片如无数星砂,均匀地撒在了他的血河里,然后以每一粒星砂为中心,频繁地爆发出强烈光芒。
光芒“呼”地爆发出来,瞬间消磨掉周围的血肉,然后又被勐烈再生的血肉瞬间压制回来。
接下去,星砂收缩片刻,彷佛积蓄力量,然后又开始下一次爆发。
一颗星砂以这种方式持续地急速“呼吸”着,而无数颗星砂的呼吸,便将整个血河“装饰”得不停闪耀,彷佛成为“星河”。
这一幕看似绚丽,但本质——却是无时无刻,血河都被群星毁灭的压力之下。
只是,现在刚好还能将其堪堪压制回去而已。
……光?
星砂?
灰原初有些愕然与疑惑,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
所以,这是来香……
“不是”。
蝉群送来答复。
瞬间,蝉群已经检索完了灰原初至今为止的所有经历。这些莫名其妙出现在他体内的光,最有可能的来源,以及被注入的时刻,也被推测了出来。
——“对掌权者来说,光是最勐烈,最无法抵挡的毒。”
关墟曾这么推测使徒的行动:使徒们准备了某种“光之毒”,然后想通过让工匠成为斋王的方式,使其成为向丰国主尊注毒的通道。
……这就是说,现在,这份原本为丰国主尊准备的毒,被工匠灵机应变,应用到灰原初身上了。
而注入的具体时机,则应该就是在灰原初在稻荷山下以及舞殿平安京内,摧毁的“指挥型”与“高机动型”的那两具工匠的躯体的那个时候。
这道光之毒就像是某种炸弹。
光可以是最耀眼的,也可以是最虚无的。所以这道隐秘的光之毒瞒过了灰原初的血肉权能,瞒过了魂之蝉的扫描,一直在他体内悄悄地潜伏着。
而更可怕的是,一旦光察觉到了血肉对其针对性的闯动,立刻就会自动触发。
光之毒就这样潜伏着。当来香通过仪式召唤亚大巴多的神魂降临导致灰原初失去权能,肉体失控增殖的这一刻,光之毒被激活,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但问题是,这一次光之毒面对的并非血肉对其普通的制动。
——而是权能失控。
血肉失控失去的是“控制”,而不是力量。不考虑“控制”,血肉的“质”与“量”都是大规模增长的。所以,以原本计算的光之毒的“剂量”,就肯定无法再压制住血肉。而在失控这种混乱激烈的内部环境中,光之毒也很难再悄无声息地潜伏下去。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在光之毒启动的那个瞬间,失控的血肉增殖便已经超越了临界点——超越了光之毒所能摧毁的临界点。
于是,启动的光,在最初的那一刻没能杀死灰原初。
接下去,血肉愈加疯狂,光自然更加摧毁不了血肉,而且将自身存在也彻底暴露了出来。
也就是说,这一次,其实是失控救了灰原初。因为失控,竟然是解决那道隐秘的光之毒的唯一办法。
……虽然失控是另外一个问题。
灰原初咀嚼着蝉群的分析,感觉微妙起来。
工匠一直以来让他觉得古怪的行为终于得到了解释。尤其是第二次,明明在已经知道灰原初在神域里的情况下,在首先侦查发现了灰原初的情况下,还强行冲下来送……原来是来注毒的啊!
如果是为了这一目的,只是一两具躯体,确实——工匠大概会那么说吧:“还在允许的损耗之内。”
而更主要的一点则是……
所以,照这么说,难道他还得谢谢来香让他失控???
灰原初带着怀疑的心情,一边将视线投向现实。
——然后他看到了。
尹吹来香,正在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