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爱。”
“不可以恨。”
“不可以……期待。”
雪之下砂夜背后的灵视所形成的羽翼,与信使一同不见了。
但那无数刃羽并非消失不见,而是扩散到了整个树林之中。
灰原初飞快扫过一眼,便确认了:恐怕以他们现在的位置为中心,方圆数百米,从树冠到地面的数十米这样一个立体的空间之内,已经布满了密集的灵视。
不论是水平面还是垂直面,每隔数十厘米便有一枚灵视泛着微微蓝光钉入空间之中。
——这是前所未有规模的,巨大的“雪之幕”。
“无所谓——”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来,重新注视着灰原初。
“姑姑,还有相泽,还有其他人……他们的死活,都无所谓。”
“我只要杀死前辈就行了。”
“因为是主人……”
“因为是主人,所以需要杀死!”
“只要能无数次无数次地杀了前辈,前辈就能永远作我的主人了。”雪之下砂夜露出了某种释然又悲伤的微笑,抬起手指,点向了灰原初。
灰原初发动权能,瞬间闪现,出现在了一米之外。
雪之幕的网络中,有一枚刃羽从格点消失。
而在同一时刻,灰原初原本所在的位置有一道短暂的蓝光斜斜闪过。背后那一颗巨大树木沿着消失蓝光的痕迹无色地被切断,轰鸣着坠倒下来。
雪之下砂夜并未收回手去。
于是接下来,蓝光开始不停闪烁。
在整个树林之中,在这个雪之幕的空间范围内,网格上的灵视两三枚,两三枚地消失着。
而在灰原初的身边,则对应地出现着密集的刀光。
每一道光,都是一击。
横斩,竖斩,袈裟斩,下撩,突刺……这些攻击仿佛是“剑术”概念本身的显现,不需要实际载体,却能爆发出最大限度的凌冽与杀伤力,无形又毫无空隙地联袂而来,直冲着将人大卸八块。
灰原初本该闪避。
凭借权能所带来的高速运动能力,这些攻击并打不中他。
实际上在之前的模拟战中,灰原初所预见到的情景是——他在林间跳跃,冲刺,在半空中挽着树枝进行着大回旋,时而用双腿反蹬着树木,在空中翻滚。
而无数的刀光则紧紧地咬在他的身后,闪动的光斑一时没能消散,在空中拖出一条长长的身躯,仿佛一条追咬着他的巨蛇。
于是巨蛇虽然一路在森林中碾压轧断无数林木,却永远也咬不到他。但是,只顾的上逃亡的灰原初,也无法奈何雪之下砂夜。
……毕竟,这也同样只是逃跑而已。
然而现在,灰原初却选择了另外一种做法。
他站在原地,举起右手的刀鞘,反过来狠狠地朝着迎面而来的横斩刀光砍去。
沉重又钝感的呼啸声过后,紧接着——“叮”的一声——如同兵刃交错,从未被任何物体阻挡过的刀光却止步于与刀鞘相交之处,然后消失。
下一刀纵斩已来。
灰原初则以横斩对应。
——叮……再次交击!
下一刀,下一刀,下一刀又来!
叮,叮,叮,——交击!
明明是几百年前的古物,明明只是木制,却在灰原初的舞动之下不停地发出金鸣之声,连续不断地挡下无数斩击。
——而且,自身毫发无伤!
灰原初持续挥动着刀鞘,愈加兴奋。
折露葵曾说过,在大多数时候与邪灵的战斗并不取决于纯粹的力量,而是取决于是否“解开了谜语“。
这是因为纯粹的力量只是物质与能量的层面,而物质与能量的层面……是底层。
邪灵的破坏力,生效在更高的层次上。
比如真灵的下级流溢——“命运”。再比如命运的下级流溢——“象征”。
要挡住邪灵的攻击,在上级层次上的概念克制更为有效。
——就像现在,雪彻刀鞘,就是从象征与命运的意义上,克制住了雪彻刀。
事实证明,灰原初交上了正确的答卷。
他开始不满足于站在原地,而是向着雪之下砂夜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招架不停。
……又一步。
转眼,灰原初已经走过了一半的路程。
雪之下砂夜仍在前方沉默着,如石膏一般维持着那个姿势。
无数刀光也仍在继续闪烁着,却逐渐开始集中在了灰原初的正面……仿佛像是打算集中力量,阻止他继续前进似的。
一道道光未来得及消散就重新凝聚,逐渐在灰原初与雪之下砂夜之间汇聚成一个肉眼可见的实体。
……像是一个狰狞的蛇头。
只是,它盘踞身子,耸起上身,仿佛在后退。
灰原初却持续提高着警惕,继续向前稳健地走去。
终于,光之蛇退到无处可退。
下一步,它爆发出最后的光亮,瞬间消失。
灰原初迅速从闪光中恢复过视线来,却在瞬间感觉到了一股从脊柱炸开的冰凉感觉——在逐渐消散的光幕背后,雪之下砂夜正与他对视着。
她已经跪坐在了地上,左手向后引去,右手握着虚拟的刀柄。
——正在拔刀。
她拔刀,同时凝视着他。
眼神复杂。
有爱,有恨,有期待。
下一刻,雪彻的银河浩浩煌煌地占据了灰原初的整个视野。
……终于,逼出来了。
灰原初不自觉露出微笑,垂下刀鞘放松身体,直视那道朝他涌来的银河。